后来，我爱的每一个人都像你

文/辞墨

“关掉音乐播放器的时候忽然泪如雨下，这情绪甚至跟播放的曲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抑制不住忽如其来的悲哀，那一瞬间涌上来的难过，比任何时候都更甚。太久没有想起你，慢慢的连自己都快忘记你当初语里含笑的样子。”

我们认识了太久，久到我记不清最初相识的过程，也记不清你在后来漫长时光里陪我度过的那许多个日子里，都发生过什么。

只是在你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包括今日在内，我都很多次恍惚想起某个秋天的下午，阳光明媚得不像话，学校里桂树成片，大片盛开的桂花散发着浓郁芬芳的甜味，树下的草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树上掉下的桂花，金碧交织，馥郁不散。

你就坐在其中一株桂树下，老神在在地抖着腿听我背新概念英语。你那时穿的海蓝T恤被阳光映照得格外鲜艳，我甚至能准确记起当时你的头发在逆光的角度里毛茸茸乱翘的弧度。我正绞尽脑汁想着下一句时，你忽然打断我，矫情地说，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的每一个人都像你。

我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然后毫不留情地取笑你装文艺臭矫情，而你只是低下头沉默不语。也许那时候你忽然想起网络上这句风靡一时的话，是出于感慨，又或者只是忽然想起来，便脱口说出来。

其实我一直都并不懂你，直至你不再对我微笑，直至我再也遍寻不着你。

那应该是整整十年来，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秋天了，那样的下午从此一去不复返。

从小学到大学，这其间的距离是十二年。小学一年级和大学一年级，这两个人生的不同起点，你都巧妙的去头去尾，缺席了。

因为一年级时我还没有遇见你，而大一的时候，你已经离席。我一直格外喜欢“发小”这个词，没有青梅竹马来得浪漫，却充满让人踏实的厚重感。

小说里的“发小”都多好呀，哪个故事里的发小不是高高帅帅的。摊到我的时候怎么就变成了个胖子呢，我对此一直都耿耿于怀。但是也许正是体胖，所以心宽吧。我们是两个极端，我暴躁，你温和。和睦相处了那么多年，我印象里连一次像样的争吵都不曾有过，因为不管我试图挑起多大的争执，最后都会以你的退让而结束。

我人生中两段对我来说最黑暗的时光，其中一段由你陪着我度过——母亲病故,那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在家门口沉默着蹲了一天，你那样一个爱吃爱喝爱说话的人，竟然也一整天没吃没喝蹲在我旁边，一句话也没说。

母亲头七的第一天晚上，凌晨两点多，我们还在灵堂里进行令我感到头脑昏沉的祭奠仪式，当时匆匆准备的棺材上生漆还没干，和我一样持子辈重孝的你大约困极，手不小心撑在上面，顿时手掌被生漆弄得肿成熊掌。

我到现在都还能想起自己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在母亲的灵堂里盯着你肿胀的手掌大笑出声的时候，周围大人看疯子一样看我的眼神。

没想到有一天，我竟也会站在你的灵堂里，对着你黑白的照片，暗自发愣。人生中的第二段黑暗时光，这一次，我只能独自熬过去。而这一次，你依然沉默，只是却并不是为了陪伴我了。

时光仿佛从未向前，除了当初那个主持葬礼的老人更老，除了没有一口漆着生漆的棺椁，一切都和当年母亲的葬礼惊人相似。

锣鼓喧天，烟炮震耳，以及身边嘈杂的人群和时断时续的哭声。我依然不曾落泪，你妈妈哭着拉住我的手，说别憋着，但是我没有哭。

今年秋天来得有点早，成都一直断断续续下着雨，天空阴沉，空气里有浓重的粉尘味。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你以前买给我的热水袋，灌了水仍然是暖暖的，只是白白的猪头已经发黄，变旧了。

我提笔记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心里出奇的冷静。以前想起关于你的一点一滴，我都会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以前我每写一个故事，你都是第一个读者，如今我早就没办法再编织那些绚烂的美梦，也没办法再自由地让文字从笔下流淌出来。

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不是让你觉得失望，可是就算失望，你也已经没有办法再告诉我，或者斥责我。我在时光里变得愈加成熟，也愈加世俗。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没有你的生活，也不再对别人提起你，你在我生命里的痕迹被抹杀干净，在每一个需要好朋友出现的场合里，我都是孤身一人。

我没有好朋友，即使以后再有，那也不是你了，和我认识了十年，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的你。

我在等你呀，可是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在尘世里踽踽独行，在每一个如血黄昏里揣测哪一朵流云是你的化身。

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在这十年里，一直都是你的陪伴，让我刀枪不入。可是这十年的天真无邪，最终换的不过是一句，浮生若梦。

当青梅枯萎，竹马老去。

从此我爱的每一个人，都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