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长发及腰，你还在可好？
1.
夜深，风呼呼地刮，我陪修阳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路灯下他瘦长的身影落寞又孤单，一旁微胖的我显得有些臃肿。
“兄弟，陪我喝酒去吧。”风里的声音，有些落寞。
“门禁你不怕？”平日里烟酒不沾的李修阳竟然提起要喝酒，我知道今夜注定不眠。
“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去。”我心一横，即使今夜露宿街头，也要疯狂这一次。
简陋的街边小馆，门边的垃圾桶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一旁的流浪猫躬着身子翻弄着遗落的垃圾。
前面食客的食物残渣混着用过的纸巾在桌子上狼藉一片，见有客人过来，老板娘立即为我们收拾了一个靠里的位置。
我和修阳随意点了些吃的，又让老板娘拿了几瓶啤酒。
初冬的夜已经有些冷了，修阳只穿了一件短袖以及外套，刚喝了一口就打了一个冷战。
“我们的串好了吗？”我催促道。
没过一会儿，老板娘便端着冒着热气的串笑盈盈地过来:“帅哥，久等。你们先吃着，剩下的待会儿再上。”
油滋滋的烤串散发出喷香的孜然粉味道，对面的修阳已经拿起一串肉开始吃了。
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生猛的吃相。不过倒像是受了气的孩子，用吃东西来发泄。
“今天我买酒买肉，你给我一个故事呗。白天遇到的那姑娘，认识很久了吧！”我开了一瓶酒放到修阳的面前。
“七年。”
“嗯？”我暗示他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修阳又喝了好几瓶啤酒，让老板加了一份又一份烤串。
修阳的回忆伴着冬夜的凄冷，温暖地和着一瓶瓶清酒下肚。
2.
初一那年，修阳见到了一个女孩。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泪光对修阳说:“你可以把作业借我看一下吗？”
从那以后，修阳自动充当起了女孩的小老师。轮到修阳做值日，女孩总会写好课表，整理好讲桌，擦好黑板。女孩带了零食，总会分给修阳。
按照学校的要求，修阳把头发剪得很短。女孩瞪着大眼睛说:“你还是头发长点好看。”
初二那年，修阳的头发已经长起来啦。又浓又亮，打篮球时飞舞起来的样子引来女生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其中也有剪了短发的她。
修阳问:“怎么剪了头发啊？”
“我妈说，头发都把营养吸收啦，我学习才会这么差。”女孩把散在脸边的把头发拢到耳后。
“乱的时候就梳一梳。”一周后，修阳把新买的木梳和镜子递给女孩。
初三，班主任在台上说:“去一中还是职校，就看你们这一年的付出了。”
剪了短发的女孩学习进步很大，每次排名都能更靠近修阳了。女孩把头发扎在脑后，像一个可爱的小尾巴。
下课后，修阳看到她抱着厚厚的练习册去问老师问题。脑后的小尾巴随着她轻快的步伐，活泼地跳着。
出中考成绩的那天，修阳打电话问女孩成绩。
“我考上了，是和你一样的一中哦。”电话那头的声音如银玲般动听，女孩的喜悦仿佛穿透空间直至修阳的内心深处。
高中报道第一天，修阳一眼就看到了她。头发妥帖地披在脑后，鸭舌帽把小巧的脸庞遮住。
在缴费的队伍里，女孩低着头不安地向前移动着。
“你在哪个班啊？”排在女孩后面的修阳走过去打招呼。
“一班！”
“好巧，我也在一班。”修阳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你费用缴了吗？”手里攥着一沓纸币的女孩问。
“嗯嗯，早就弄好啦。”修阳摸了摸鼻子，在撒谎的时候他都会摸鼻子。
在排队间隙，女孩谈着她的暑假，说着她对高中的期望，感叹着遇见修阳的开心。
钱交好以后，修阳陪女孩下楼，她说自己要回宿舍整理东西。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修阳才转过身，摸摸口袋里的一沓钱，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回到了缴费处排队。
3.
在全新的班级里，大家似乎很快就进入了高压的学习状态。女孩看着别人上课跟着老师思维活跃，自己却一头雾水，愁云飘上了她的眉头。而这一切，都被修阳看在眼里。
女孩坐在靠饮水机的位置，下课后接水的人很多，其中也包括修阳。他拿着玻璃水杯站在一旁，却不接水。
同学问:“你咋不接啊？”
修阳摸摸鼻子说:“我在等热水。”
同学说:“你又不是女生，难不成还来大姨夫。”
饮水机处一阵哄笑，修阳偏头看女孩。她依旧皱着眉头，咬着笔套思索着数学题。
“真是努力呢？”修阳在一旁的空位置上坐下。
“没办法，自己太笨。”女孩无奈笑笑。
自那以后，饮水机多了修阳的身影。修阳为了打发女孩的同桌下课后离开座位，私下里没少请他喝饮料吃零食。
私下里，班上同学都叫他们“饮水情侣。”修阳每次听到这话，也只是淡淡地笑笑。女孩听到这话，也只是害羞地摇头:“别胡说，我们只是认识了很好的朋友啦。”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女孩选择了文科，修阳选择了理科。换教室那天，修阳帮女孩搬东西。
女孩说:“以后不在一个班啦，见面机会也少啦。再也不能靠你讲题啦！”
“没有啊，还在一个学校，总会见面的。”其实修阳心里清楚，在三点一线的生活里，自己其实没有太多机会见到女孩。想到这里，他有点后悔自己报了理科。可一想到自己对理科的擅长与热爱，他还是选择了理科。因为他想最后的结果足够好，能够让女孩看到自己的努力与成功。
可他还是想见到女孩，不能在下课后走到她的身边，不能在吃饭时坐在她的对面，他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
上公共体育课时，在足球场上踢足球的修阳，看到了打羽毛球的女孩。下课后，他走过去跟羽毛球老师攀谈，摸着鼻子诉说自己对羽毛球的热爱，以及加入羽毛球训练队的渴望。庆幸地是，老师人很好，答应了修阳的请求。
剩下两年半的体育课，修阳选了两年的羽毛球，因为女孩选了两年的羽毛球。剩下的半年，女孩选了田径，修阳选了足球。女孩跑一节课的步，修阳则跑遍偌大的足球场。
兴趣实践课，社团交流课，修阳总是会偶遇女孩，然后摸着鼻子说:“好巧啊。”
在这样凑巧的三年里，女孩和修阳迎来了最后的一战。
高考结束后一周，修阳约女孩出来。漫步在盛夏的香樟树下，修阳问:“要去哪座城市？”
“北方吧！想去看看大雪漫天，茫茫一片！你呢？”
“我啊，好像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要不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吧！”修阳轻快地说。
女孩一阵沉默。
“我喜欢你啊，所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修阳凝望着女孩的眼眸。
“是吗？好巧！我也喜欢你哦！”女孩的嘴角上扬，那一句“我也喜欢你哦”格外欢快。
那一天，修阳第一次牵女孩的手，有些软有些暖；第一次跟人分享同一支冰激凌，很甜很甜；第一次吻一个女孩的脸颊，味道却比冰激凌还要甜。
从初中到高中，多年的寂静想念，多年的心照不宣，修阳终于达成心愿。爱情的果实于他来说，是那样的新鲜，那样的香甜。
甜蜜总是短的，高考成绩的出炉给这对约定要去同一个城市的小情侣开了一个玩笑。
修阳的成绩悬在一本线上，报考省内的一本大学录取几率更大，女孩的成绩只能报一个二本。
女孩把自己的志愿给修阳看，前三个志愿都是北方的一个城市，后面的都在省内。
修阳翻开志愿填报的指导书，把自己的志愿改成和女孩一样的城市。
4.
八月初，女孩打电话给修阳:“对不起，我去不了北方了，前面的都调档了。”
修阳安慰道:“没事啊，以后我依旧来看你啊。”
修阳的录取状况最先被母亲查到，是一所省外的二本大学。
修阳的父母没想到本就失利的儿子竟然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两个人一致建议修阳复读。
修阳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在网上搜索着女孩要去学校的地图。在那所学校旁边，有省重点高校，他在心底想:就是这里了。
修阳给女孩打电话，“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上大学了。我决定复读。”
电话那头说:“我在大学等你。”
临近开学，女孩约男孩出来见面。路过美发店，女孩突然拉住修阳:“我们去剪头发吧，一起从头开始吧。”
那天理发店刚好只有一个师傅，女孩让修阳先剪。轮到自己洗头时，女孩歪着头对修阳说:“要不你来给我洗吧！”
浓密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女孩的背上，原来她的头发已及腰了啊，修阳在心底感叹。
修阳小心地打湿头发，挤了洗发水温柔地揉搓起泡沫。这是他第一次替别人洗头，动作很生疏，生怕弄疼了女孩。可是他多想，为她洗一辈子的头啊！
不知揉了多久，一旁的师傅提醒道:“小伙子，我想你已经洗得很干净了。”
修阳这才扭了龙头，把头发上的泡沫一一冲去。女孩包着毛巾坐到镜子前，“师傅，我想剪个短发，齐肩就好。”
身后的修阳说:“这么长，剪了有点可惜呢！”
“你还记得我短发的样子吗？”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在女孩的鼻梁上。
“当然记得啊，初二啊。”
“从初中的短发到如今的及腰长发，你一直都在。我想再等一次及腰，你还在！”
修阳与女孩的目光在镜子里交汇，一旁的师傅已经被这一对小情侣的蜜语彻底甜到，在一旁挥着剪刀笑问:“姑娘，确定要剪吗？”
女孩点点头，修阳却突然叫道:“等一下！”他掏出手机，走到女孩的身边，拍下镜子里的自己和女孩。
乌黑的发丝在剪刀的喀喀生中掉落，修阳看着这些散乱的发丝，似乎能看到未来的自己和女孩。她的头发已经及腰，而自己依旧帮她洗发吹发。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的发型已经基本出来。师傅小心地修剪后，插上吹风机，准备吹干头发。
“让我来吧。”坐在一旁的修阳说。
湿润的发丝在热风下，渐渐变干，蓬乱的头发也渐渐被理顺。
刚走出理发店，一阵清风就吹乱了女孩的短发。细碎的发丝抚过女孩的脸颊，修阳嗅着风里的清香，心里像夏日一样灿烂。
5
九月，女孩行囊要去学校了，修阳的复读班课程已经开展了近一个月。
午饭后，修阳用学校里的公用电话给女孩打了电话。
“这边真热啊。”女孩喘着气说，她正在搬箱子。
“吃饭了吗？”修阳问。
“又热又累，感觉忙到不想吃了。”
“无论如何，还是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那你啊！”
“噔噔噔！”等在修阳后面的同学用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宣传栏的铁框，似乎在说“快点，急死个人了。”
“要进教室了，拜拜，再联系！”修阳匆匆地挂断电话，心里却是满满的不舍。
复读生活枯燥无味，日复一日的背诵做题让修阳一度觉得自己的生活黑暗无比。可每当他在电话里听到女孩的声音，他就又觉得自己的世界明亮了起来。
高四上半学期的寒假，修阳和女孩又见面了。可就当修阳策划着在大年夜带女孩去爬上的时候，女孩却打来电话。
“修阳，我们分开吧。你高四学业压力也重，我不想打扰你学习了。”
新年的礼花绽放在黑暗的星空，绚烂却也凄凉。修阳把编辑好了的信息删了又写，直到转钟的铃声响起，他又没点击发送。
那是自他们认识以来，第一个没有彼此说“新年好”的春节。他们习惯了在24点给彼此打电话，诉说彼此的新年愿望。
不知道从何时起，修阳的新年愿望都是“我愿和你在一起！”只是在愿望实现的第一年里，他都没来得及说“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6.
又是一年高考，修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撑过了那样一段日子。没有欢笑，没有激情，有的只是对一个又一个高分的追求。
成绩出来，修阳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志愿填报时，他犹豫了很久，还是选择了那所临近女孩的重点大学。学校虽然在郊区，但只是因为女孩在那里。
她只是说分开啊，现在不存在打扰学习之说了。修阳在内心里如此幻想，或许他靠地足够近，女孩还是他的女孩！
去到大学后，修阳并没有立即联系女孩。因为他想出现在女孩的学校，给女孩一个意外的感动。
军训期间，修阳已经拉着我们室友几个去逛隔壁学校了。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明白修阳东张西望里的渴望。如果可以，我真想在茫茫人海里，帮他找到那个女孩啊。
在偌大的校园里偶遇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他们真的有缘，即使后来我们都不敢相信缘分。
修阳在qq上加入校区群，在隔壁校友的帮助下，弄到了女孩的课表。他就那样去了，一个人等在教室门口。
下课的铃声响起，狭窄的门里涌出谈笑的学生。修阳紧张地张望着，生怕错过。
“修阳！”女孩先看到了他。
是啊，她烫了梨花头，变了穿衣风格，怪不得自己没认出来。
“嗨！好久不见～”修阳摸摸头，笑地灿烂。
“你来我们学校了？”女孩试探地问。
“不是，我在隔壁。”
“哦哦，那就好！”
她是在庆幸自己没有和我在一个学校吗？修阳想。
“怎么决定到这里了？”女孩问。
“第三志愿。”修阳摸摸鼻子，帮女孩接过手里的书。
修阳没有告诉女孩，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他。他可以刻意地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可她不能刻意地告知她，他还恋恋不忘。他只能淡淡笑笑，假装着一切都是巧合。
那天，他们一起吃过午饭。女孩下午有课，也就匆匆走了。
看着女孩大步离开的背影，修阳在心底却是甜蜜的。她更漂亮啦，一副干练的样子。
7.
在空间里，修阳意外得知隔壁学校的初冬活动。于是拉了我作伴，因为他突然很想很想女孩，那个以部长身份会出现在活动现场的女孩。
我只记得，那天早上，修阳很认真地梳理了头发，整理了着装，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下午上完课，午觉都没睡，就拉着我出发了。
在活动现场，修阳很认真地玩游戏，很认真地挣积分。因为在礼品兑换的摊位上，有他的女孩。
女孩的模样第一次映入我的眼时，清秀恬静，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
那一刻，修阳还在站在我身边。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言。
那天下午，修阳拉着我去了女孩学校的篮球场。一向内向的他却在那天主动跟陌生的男生一起打球，那些奔跑，那些跳跃，那些有关于爱的破灭。
一整个下午，修阳都像是打了鸡血的一匹马，瘦弱的他却是把那些强壮“汉子”的球抢断了一个又一个，帽也是盖了一个又一个。
七点多时，汗如雨下的他走过来:“兄弟，对不起啊，心情有点不好。”
8.
那天晚上，我陪他走了很多路，在女孩的学校。依旧没有偶遇，有的只是他的失落以及悲伤。
夜幕降临，我和他往回走。在一个简陋的小馆里，修阳向我讲述了他的故事。
没有眼泪，没有怨叹，有的只是一杯又一杯灌下肚里的酒。
那天喝完酒，听完故事，已经是凌晨两点。宾馆的灯牌闪着清冷的光，街上的路灯把地上的树影照出寂寞的重影。
“喵”，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流浪猫擦过修阳的裤脚，冒着绿光的眼睛似乎在说“带我走吧！”
修阳带走了猫，一向有洁癖的他却把那样一只猫抱在怀里，温柔地抱着。
那一晚，我和修阳在学校的地下停车场坐了一夜。
猫一直在他的怀里，睡得很香。
很久之后，我意外在修阳的空间看到一句话:
“等你及腰，时光依旧静好；愿有你有猫，我们一起到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