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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探“林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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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高中时候,班里有一个女同学叫林梅,她德智体兼优,是独一无二的校花。从高一开始,全班男生对她都十分爱慕,也不知是谁起的先例,私下里,都模仿戏剧里贾宝玉称呼林黛玉的口吻,甜甜地叫她“林妹妹”。开始的时候,她有些腼腆,久而久之,也就习已为常了,因为“梅”与“妹”的谐音,找不着反驳的理由。最令我尴尬的是,同学们说她对我情有独钟,因而无端让我承受过许多讥讽的冷言和妒嫉的目光。

再探“林妹妹”

我与林梅同龄,高一第一学期,正好十五周岁,大家都还带点“乳臭未干”的稚气。一个周末下午,我骑摩托车回家,在校门口公路边被林梅叫住:“搭我!”

“搭你回瑶寨山?”

“搭回你家,探你。”

“我与你不粘亲不带故的,人家说我讨回来一个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咋回答?”

“你就回答人家说,我们年纪还小,还要读书,还未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坐在我的背后,两手攀着我的肩头,挨得近近的。我心情十分拘束,而她呢,居然脸不红心不慌。

原来林梅有一个亲戚同我一个社区居住,她去探亲顺便搭我的车,来回白捡了四元的公共汽车费。以后每个学期去几次,都要占我的便宜,也到我家住过,玩过,吃过饭。于是,我与她的“亲密”关系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一学期终考,林梅全级第一名,第二学期当班长,二年级当学生会干部,学校组织歌舞团、剧团,她又是领导兼骨干。我渐渐觉得,林梅是一个奇女子,她无所不能,而且容貌也急剧变化,她有一米六以上的身高,一百多斤的体重,胸脯也明显突出,方圆的脸蛋白里透红,女强人的雷厉风行又不失贤妇淑女的温文尔雅。她像原野中的一朵鲜花,又像黑夜中的一盏明火,大龄男同学还有一些年轻的老师都向她套近乎。偏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她着意要亲近我。课室里的座位我与她相邻,课余时间她最喜欢同我搭话,操场上做自由体操,她也要拣我的身边站立。最出乎意料的是一次节日盛会,学校剧组到社区演出宣传计划生育节目,其中一个白话剧是夫妻对话的,林梅演主角。管事的老师叫林梅自选男主角,她一口咬定要我同她出场。多肉麻呀,她叫我老公,我叫她老婆,还为生儿育女的事唇枪舌战。

高考时候,林梅抢了我们学校的状元,被上海一间外语学院录取。临近开学,却传闻因为家庭原因,她上不了大学了。最先获得消息的当然是学校。校长,级长,班主任都为她惋惜和焦急。校领导经研究决定,责令班主任龙老帅组织与林梅一向要好的同学去探望她了解情况,想尽一切办法,开导和帮助她继续读书。

我们三男两女五个同学和龙老师一起去探望林梅。学校派的小车,一早从韶关出发,奔向东北方大庚岭山麓,翻山越岭走了百多公里,来到一个山前,汽车无路可走了。我们步行穿过几百米长的一条隧道,眼前出现一个大山窝。山下三面环山,山岭像一匹绿色的地毡,斜斜的伸向山巅,看不到尽头。低洼处是连绵的梯田,成熟的稻谷一片金黄; 山坡是旱地,种有苞粟,红茨,木茨,高粱等杂粮。一条小溪从中心流淌,消失在山窝底下的石灰岩溶洞里。在溪边一处开阔地,朝溪流方向立着一簇参差不齐的木房。每幢木房多以三间齐檐结构,有部份做工精细的,是柱墩和嵌板都经木匠刨削过,光滑平整,有棱有角,天面是用木板或树皮钉盖。

这地方叫水浸塘,又叫木屋村,还叫瑶寨村,这里住的有过半村民是瑶族同胞。

林梅的住房算得上“精细”型,中间一大门进去是厅堂,不少的家具箩筐地下摆,墙上挂,中间留的“羊肠小道”可通左边两个房间门,右边一门里头是厨房兼饭厅。

接待我们的是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太婆。她就是林梅的母亲,六十多岁,瑶族。她用客家话告诉我们林梅一早去镇政府办事了,可能要到傍晚才能回来。这个村没有电话,林梅也没有手机,我们只能干着急。幸好林梅的母亲很热情接待我们,又健谈,向我们吐露了许多等着要了解的情况。

林梅父亲当过兵,退伍回来安排在横山邮电所当投递员,不久同本村一个瑶族姑娘结婚,年近四旬没生下一男半女,于是捡了两个弃婴抚养。哥哥比妹妹大三岁,不是读书的料,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更可恶的是,她闹着要林梅长大后做她的媳妇,父母和林梅不答应,她一气之下就去了珠三角打工。

养儿之不孝对林梅父母打击十分严重。他们含辛茹苦,节衣缩食拉扯大一对儿女,到头来还是两老孤苦伶仃。虽然林梅还在读书,但她毕竟是女儿身,毕业后是要嫁人出门的。因此,他们对女儿也失去了信心和希望,整天茶饭不思,以泪洗脸,跟着就疾病缠身。母亲关节炎加剧走动不便,父亲突来食道癌,到医院检查发现已是晚期,个把月时间就一命哀哉。这些事发生在林梅毕业高考时候,家里的事都瞒着林梅,由她的叔伯婶母和舅父舅妈等照应料理。林梅从学校回来到父亲坟前哭了一个下午,从此一厥不振。

当上海寄来林梅的录取通知书后,这个山村沸腾了。横山镇两套领导班子和小学初中母校的领导都来为她祝贺鼓励。林梅收到几千元的贺礼。村里的亲戚也为她高兴,并承诺轮替照顾她的母亲,至于她上学的钱,母亲拿出丈夫为女儿积蓄的五万元存折当下要交给林梅,但林梅不接。

下午三点半钟林梅回来了。她同我们亲切握手道谢后,从邻居叫来两个阿姨大婶七手八脚杀鸡煮饭,仅个把钟头,就摆出一桌丰盛的佳肴招待我们。因为内屋狭窄,把一张八仙桌和四张长条凳搬出门坪一棵柏树下就餐。席间,林梅举起自酿的香气扑鼻的糯米黄酒慷慨陈词:“敬爱的老师同学们,你们辛苦了!我先敬大家一杯!我知道,你们是来劝我上学的,但我叫你们失望了。我停学的第一个原因,是要抚养年迈多病的母亲…”

“我们做亲戚的已答应帮助照顾你的母亲。”帮手做厨的两个女人插嘴说。

“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是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孝敬父母不可靠人代劳,自我哥去打工以来,亲戚们也很热心照顾我父母,但他们精神上的刺激无法弥补,乃至双双病倒。我不能再让母亲遭受任何不幸与委屈!”

“我停学的第二个原因,是下决心改变这个穷山沟!”林梅说着抹一把方才留下的悲伤泪痕,突然容光焕发,口气也变得铿锵有力:“大家看,水浸塘面貌一目了然:大庚岭两条支脉之间构成一条大峡谷,上宽下窄,中间被一座石灰岩骨架溶洞山截断。山溪水从溶洞穿过,解放前人却不能从溶洞穿过,要爬一条弯曲小路翻越山顶才能过往。俗话说:易涨易退山溪水,每逢大瀑雨,溪水急涨,夹杂山上的泥石流和林中的枯枝朽木往下冲,溶洞被堵塞,水浸塘因此成名。解放初这里只有八户林姓汉人居住,五八年搞‘大跃进’、‘大饭堂’,动员山上零散居住的十多户瑶民也搬来此处定居。集体人多力量大,多年经石锤敲、炸药爆,随流水方向把溶洞扩大并开出一条行人道。这几年,在改革开放奔小康号召下,镇政府出钱出力,把公路开到山前你们停车的那个地方。

林梅说着停下来劝我们进酒吃菜,然后语气更加激动:“中国解放半个多世纪,滚滚长江能架起数条‘飞虹’,‘天堑变通途’,‘世界屋脊’不毛之地开通了公路铁路,神秘莫测的宇宙苍穹,也有人造卫星和飞船穿梭飞翔,为什么我们面对一个石头山就无可奈何?要致富,先开路!试想,山上连绵几十公里的山林,要开发,没有机械和车辆运输行吗?村子要改建楼房,钢筋、水泥、红砖、沙石用手提肩挑能运回来吗?因此,我下决心要把面前这个石山搬走!”

我们几个同学听林梅说要学愚公移山,实是半信半疑,不由张口结舌,脸有失态,却被林梅觉察。

“同学们,你们不用作舌,我林梅从来不吹牛皮放大炮。其实此事我已同政府有关领导商量过,并有高人答应指导帮助我。我甚至敢发誓,此举不能成功,我今生不结婚成家!”

“我们相信林梅同学”龙老师察言观色,怕我们出言不逊,因而先发言。“难得她对母亲有如此一份孝心,更难得她为改变家乡面貌而立下如此雄心壮志,我们衷心祝愿林梅同学心想事成!”龙老师说完领我们鼓掌。

黄昏时候,我们要分别了。林梅这次十分公平,一下捉住我们三个男同学伸出的手,却止不住依依不舍的眼泪:“同学们,此后我们不能朝夕相见了,我祝福你们学习进步!四年后学业有成,别忘记再来探望你们的林妹妹!”

上了大学校府,林梅的倩影常在我脑海中出现,几回梦中她又坐在我的摩托车后边,感觉她胸前两个肉墩贴近我的背脊怪烫人的,箍在我脖子上的两个手臂白白嫩嫩的,她额上的刘海飘拂着我的耳根痒痒的。

高中三年,我与她可谓形影不离,却未有过非分之想,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我觉得她太美太了不起了,我自惭形秽,不敢高攀。如今,她没有上大学,她的知识至少不比我高了,我还希望她的事业不能成功,这样她既不是高材生,又不是女强人,与我这并不出众的平民才能般配。

我很焦急,打电话询问龙老师:“林梅她的情况好吗?她的愚公移山之志有行动吗?她有移动电话吗?”龙老师的回答是令我失望的,并狠狠地训了我一顿。他说林梅一切都顺利,就是我不应该知道,更不能同她通话,这样会影响学习的。

承蒙龙老师的教诲,我断绝了对林梅的单相思。到大四毕业后,龙老师却是讯息不断了。她告诉我,林梅成功了,并且发财了,当上了村委主任和镇人大代表。她成功的原因,是她当时未向我们公开的一个关键:石灰石在那个地区挺值钱,一立方运到建筑工地能买四十至六十元,尤其是去年开始,韶赣高速公路正式施工并从她附近经过,给了她销路大增价格大涨的机遇,真是福人自有天相啊!

二零零八年中秋节前夕,龙老师又向我通话:“林梅估计你们会放假回家,邀请你们几个同学到她家里团聚.”

“我本人并无意见,那两个女同学也一起去吧?”

“她们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林梅抛绣球也抛不到她们头上啊。以我联系的情况,只有你们三个男同学无异疑。”

我们三人各骑一辆摩托车向大庚岭出发,中午时分已接近水浸塘路段,远远能看见车水马龙一片繁忙。路边一个山坡上平排有四个石灰窑,有汽车在装灰的、有拖拉机送石的,附近有一片厂房,一个大门上标着“邓记石灰厂”。

“据说,石灰厂邓老板是林梅父亲的战友。”说话的是我们同行的李同学,他是高干zi弟,大学毕业就回市里一个行政单位任职,对林梅的情况自然比我们了解得多。他又说:“这些石灰窑用的石都是林梅供应的,以我猜测,当年林梅说她有高人指导帮助一定就是这个邓老板。”

再往前走,但闻碎石机和钻孔机的马达声震天价响,能看见那石灰岩溶洞山已被炸开一个大缺口,路边一排盖瓦的平房,房前立一个招牌“林松石场”。

“这就奇了,怎么会是林松的石场?”李同学说着,领先停了车。

房子里走出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俊俏的男青年:“你们好!你们是来买石的吗?”

“我们是来找林梅的。”

“哦,你们是从韶关来的,请等一下!”男青年满脸笑容,从衣袋取出手机,急急拨着号码,“梅妹吗,你在家吧,你盼的同学来了。”

我们立即驱车往村里走,当年的隧道已变成笔直的水泥公路,林梅原来住处附近,已建起五幢两层高的楼房。林梅站在挂着“水浸塘村委会”的门前远远向我们招手,她一头黑发剪得短短的,在脖子周围迎风飘洒,圆脸蛋没多大变化,只是黝黑了些,一身天蓝色衣着,上身还是开腔衫,纯粹一个村姑打扮。

林梅母亲站在阳台向我们招手。

侧边一间商店门口站着一个大肚子的年轻妇女向我们微笑。

林梅领我们上了二楼一间客厅,红木台凳、座椅,大屏幕电视、空调、冰箱、音响……大城市一般人有的她都有,真是今非昔比哟!

“林主任,恭喜你事业成功!”李同学首先发言。“邓主席开拓的改革开放政策经历三十年,眼下只是一部份人先富裕起来,而你只用了四年时间,就让水浸塘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下届选国家主席由国民投票,我第一票选你!”

同行的刘同学有疑问:“林松可是你哥哥?那个快当妈妈的女子可是你大嫂?”

“是呀!”林梅回答。

“你哥当年如此不孝,今日尽释前嫌了!”

“俗话说,打架还需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石场的工作全靠他筹划指挥啊,还因为他回家讨了媳妇,如今又快有喜了,我妈眼看后继有人了,她一高兴呀,那关节炎也不碍事了,能到处走动了。“

我也不甘寂寞:“林妹妹开发此石灰岩溶洞山只四年,就住上了洋楼,家里又添丁发财。按理此山至少还可以开发几十年,到时候你岂不是富可敌国!只是,到时还会不会有人住木房子呢?”

林梅听懂我的话是带刺的,但她不介意,而是严肃认真回答:“刚才还说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嘛。本村有三十六户人家,百分之九十的人未富。这四年,我只能认为是解决了他们的特困。当年,我哥为什么叛逆父母外出打工呢?是因为这个村特别穷,没有女子肯嫁进这个村庄。据统计,当时的未婚男子四十二人,五十以上的八人,三十以上的十五人。我记得我哥常叨念俄国作家的一首诗:‘……没有阳光,花不茂盛,没有爱,就没有幸福,没有妇女,也就没有爱,没有母亲,世界上就既没诗人,也没有英雄!’我哥是因为这个原因跑的,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原谅他的。这几年,我们村迎回来十几个新娘,现在已没一个年轻男女出外打工的。最近,我们村又有一富商签了开发山林合同。我们村石山、竹山、杉山、松山的山根钱每年合共二十多万。我们村委计划五年内全部改建楼房,我深信全村富裕的日子就快实现了!”

林梅留我们住了一晚,彼此聊了许多许多,而关于年轻人最敏感的婚嫁问题却只字未提。我与刘同学大学毕业后在南方沿海城市帮外商打工当业务员,工资不高,囊空如洗,自然是黄鼠狼吃不上天鹅肉了;至于李同学,有父母护荫,家住韶关,比我们的距离短了一大截,大有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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