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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0个晚安和1个未落下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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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时候,小彤和赵雷搬了些矿泉水和食物放在后备厢里。他们上了车,这段路将很长,两人都没有说话。天色还未真的亮起来,晨雾中透出橘红的阳光。赵雷似乎有几次都想问,真的要去吗?但也没问出口。他们从北京出发,一路向南,去四川,那里是小彤的老家。2008年汶川地震后,小彤就来到北京。准确地说,是被赵雷带到了北京。这几年里赵雷从不敢主动提起四川,生怕让小彤想起以前的事。

3000个晚安和1个未落下的吻

当时赵雷正在北京一家报社做记者,得到地震的消息后,主动提出赴灾区采访。到了四川,他发现通往震区的路早已不通了。赵雷跟一群记者在成都呆了几天后,搭上了红十字会的救援车进了县城。他虽知道这场地震严重,但到了地震中心才知道什么叫做灾难:倒塌的楼房连成一片,没有一条路可走。有几处废墟前围着人在搬石头救人,更多可见的人都在沉默地走着,爬过堆积成山的水泥,试图走出县城。

赵雷想,难道现在上前去问人家现在心情如何?他干脆帮着救人,但搬了些破碎的水泥块后,他们发现更大的水泥块还在里面,徒手根本无法搬开。县城里的人越来越少,就连搬石块救人的人也缓缓走了。赵雷不能走,他还有采访任务。每到晚上,县城就变得很安静,连嚎哭的声音都微弱了,震中断电,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他想:“名副其实的鬼城。”

至于那些房屋下还压着的活人,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注意到一个女孩总来救援队领食物和水,吃完就安静地站在一旁,那女孩就是小彤。当时她才11岁,身形很小,又瘦弱,一头黄发乱糟糟地蓬在脑袋上,有人问话,她也不答。她之前在某处废墟前徘徊过几天,似乎在等什么人,后来也不等了,就在救援队附近安静地呆着。有天晚上,赵雷在市外打卫星电话,这是报社给配的。他向编辑说了这里的情况,编辑希望他再呆几天,解放军已经到了,救人的黄金时段虽过,但是还是有希望的。赵雷觉得编辑说得对,只是这里太叫人绝望了。他不断用职业操守刺激自己,但有种莫名的超越了理智的恐慌。

他挂了电话,转身就看到小彤站在面前。

“那个电话,还能打,是吗?”小彤问。

这是赵雷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他点点头。

“那你借我打电话吧。”小彤的口气不容商量。

他猜这小姑娘是想打给家里,这电话他借给灾民打过几次,但无一接通。赵雷还在犹豫,小彤一把抢了过去。最终,还是赵雷帮她拨了号码,没打通。她又让赵雷帮忙拨了几次号,每次她的脸紧紧贴着电话,似乎不想错过任何的回应。最后一次,赵雷还在拨号,她反而退后几步,咧开嘴,大哭了起来。

听筒里始终没有声音。

第二天,救援队开拔。赵雷想深入山区,一座空城实在找不到采访内容,留在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发灾难财的强盗小偷,他们在废墟里翻拣,顺便洗劫无人的商铺。他不能把小彤留在这里,起码要送到收留难民的地方吧。

那几天,他们在废墟中四处找路,地图上的指示已全无作用,只能凭方向前进,遇到巨石阻路,两人又得绕过去。有天傍晚,两人似乎走到了山区边缘,进了森林。夜幕降临,赵雷捡了些木柴,但都是湿的,很难点燃。他们不能继续前进,吃了红十字会留下的罐头和压缩饼干。赵雷打开睡袋,准备在此过夜。小彤似乎还是想点燃木柴,蹲在地上玩打火机。赵雷觉得她有些古怪,这几天,小彤跟在身后走路,非常沉默,他几次担心她丢了,回头看,她也紧跟着,从不抱怨累,也不问要去哪里。她手里似乎攒着个东西,赵雷也不问是什么。

虽然是夏天,但山里半夜露水重,寒气大,赵雷裹在睡袋里还是觉得冷,蜷着身体。临睡前,他昂起头对还在点火的小彤说:“点不燃算了,晚安啊。”

小彤突然问:“什么是晚安?”

赵雷愣了一下,说:“就是晚上睡个好觉,睡得安稳,就叫晚安。”

那天睡到半夜,赵雷似乎感到脸上凉凉的。他睁眼看到小彤正往他脸上抹些滑滑的东西。小彤见他睁眼,急忙跑回自己睡袋那边,喊了句:“晚安。”

后来赵雷才知道,那晚小彤给他抹的是郁美净面霜。地震开始时,她父母催她快走,自己回家搬电器。小彤在空地上等了很久,大地似乎一直在晃动。她见到房屋似乎都想跑起来,在颠簸中成群地崩塌,灰扬在半空,像一幅巨大的GIF动图。

她没有等到父母出来,手中唯一的东西,就是那袋郁美净面霜。

车一路南下,从城市到田野,赵雷觉得有点困,他扭头看看副驾驶座上睡熟的小彤,她好像很困,一路都在睡觉。虽然小彤只有18岁,但有张很女性化的脸,只是皮肤太白,显得有些不健康。他一直觉得小彤很奇怪,穿的尽是些宽大的衣服,裤子却又极细,头发短得贴着头皮,怎么看都已跟那个从四川来的女孩不是一个人。此刻她裹在黑色大衣里,小得就像要消失了。赵雷笑了笑,她睡着的样子特别惹人怜爱。平时,小彤开口就像下达指令,说话越来越尖刻。这次小彤主动提出要回汶川,他都不敢问为什么。

赵雷送她去念私立学校,只有那所位于郊区的学校才可以接受没有户口的小孩。她一直住校,周末才回家。早几年的时候,赵雷看小彤,觉得她像自己的女儿,可是这两年,她变得很孤僻,女性特征越发明显。有次周末,小彤又窝在家里看书,赵雷说你怎么不跟同学一块出去逛街啊?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小彤冷漠地说:“要是你看着父母在地震时候死了,你也不会像个孩子。”

赵雷领教了小彤的冷酷,他理解不了这种变化,也不懂小彤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对她更小心翼翼,不管她怎么刻薄对待他的每任女朋友,他都不制止。

还在震区采访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小彤会变成这样。那次他们离开红十字会,走了几天到达山区后,发现这里的损毁比城市更严重,虽然房屋稀少,但山体滑坡造成了更大的灾难。一路上,他们俩遇到过几队背着洗衣机逃难的山民,他们似乎都很沉默。

对,就是沉默这个词,赵雷想。这些刚失去家园和亲人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格外沉默。有个山民劝赵雷别再往山里走,搞不好还有余震。

赵雷想了想,毕竟还带着小彤,就折回了县城。他找过几个难民收留处,人满为患,又很难找到负责人。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收留儿童的地方,赵雷把小彤留在那。准备走的时候,赵雷不打算告别,走了一段路,转身一看,小彤又跟在了身后。那时他感觉,这女孩似乎天生就应该跟在自己身后,不问前路,不管去程,结伴走在人生巨大的山林里。赵雷知道小彤不想留在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你先跟我回北京。”

现在赵雷回想,为自己当时大胆的决定感到矛盾,他太轻易接手了这女孩的生活,或许是那几天见到了无数的尸体,听了太多的嚎哭,他作为记者必须保持职业态度,不能失控,而小彤冰冷的指尖沾上面霜抹在脸上时,他内心最后的防线崩塌了。他就是需要人类的那么一点点温暖,死亡太强大,他依赖上了一个11岁的小女孩。

他们飞回北京,从T2航站楼出来,阳光正好,银色的航站楼在蓝天下闪着金属的光泽。赵雷专程带着小彤去星巴克喝了一杯咖啡。对他来说,咖啡是个暗号,表示将脱离汶川之行,从震撼中回到安稳的都市生活中来;对小彤来说,这是新生活的起点。

她迟疑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皱眉说:“好难喝。”

赵雷那时还不知道,他将收养小彤,更想不到这女孩会变成这样。只有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时,她才像个正常的少女。周末他们一起逛天坛,去三里屯买衣服,在人潮涌动的街头看五彩的霓虹灯,在挤挤挨挨的馆子里吃饭,跟所有人抢出租车。赵雷觉得,似乎在城市里,她的童年变得跟成年人一样,加速成为了大人。

只是小彤保留了一个孩子气的习惯,就是每次在家睡觉前,都会跑到赵雷房门口,郑重地说一句晚安。他觉得,小彤心里有一处坚固的黑暗,无人可以触摸,但那句晚安能把她往外拉出来一点点,就是那么一点点,让他留在了小彤的世界里。

赵雷30多岁了,去了一间商业公司做公关总监。他受够做记者了,不想再没完没了地提问。加上要照顾小彤,不能再四处奔波,有机会就立即转行。他平日朝九晚五,周末接送小彤,生活规律,收入不错,能轻松支付小彤的学费。赵雷家里人也知道小彤,以为是他领养的孤儿。但他每个女朋友都对小彤不爽,因为她态度很坏,又赶不走。渐渐赵雷就不再带女朋友回家了,都在外面约会,周末就留在家里陪小彤。小彤做所有的家务,似乎急于成长为一个女人。赵雷也能感觉到这种微妙的尴尬,屡次说,家务请阿姨来做,多留时间做功课。

小彤翻白眼,说:“你到底是多有钱?”

这几年反而是小彤在打理赵雷的饮食起居,周末在家的时候,她收拾屋子,擦地板、洗衣服,把上次晾干的衣服烫平整,按颜色收在衣柜里。开始他们是租房,后来赵雷存了点钱,买了个小房子。小彤一直盯着装修,按照她的意思打墙刷漆,最后房子装修好了,他们搬进去,小彤在自己的房间里高兴得又叫又跳,比赵雷高兴多了。

有个周末,大概是在小彤高一的时候吧,学校组织郊游,赵雷记得那是小彤唯一不在家的周末,他约女朋友吃饭,吃完本想带回家,后来莫名其妙就在餐馆分了手,各自回家。赵雷回到家,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觉得像个闯入了别人的家,墙上的绿色壁纸是小彤挑选的,此刻看起来也很别扭。赵雷觉得自己不习惯小彤不在家,他谨慎地选择了不习惯这个词,而把想念压在了心里。

那天晚上他无所事事,干什么都觉得无聊,正准备睡觉,小彤打来电话。他问她郊游怎么样,她说不怎么样呗,末了说了句,晚安啊,赵雷才踏实地去睡觉了。他也说不清楚,这些年是他在照顾小彤呢,还是小彤在照顾他。赵雷想,或者这不是照顾,是彼此依靠,有了小彤的生活,确实更快乐一些。即便她如此古怪,穿的古怪,行为也古怪,但这都不要紧,两人像是在都市里相依为命,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车跑了好几百公里了,过了郑州,接近南方,车外的地形由灰暗的平原变成了丘陵,从干燥的大地到了水汽氤氲之地,赵雷是南方人,他更熟悉这种地貌,觉得亲切。从出发到现在,小彤一直在睡觉,赵雷搞不清楚她是真在睡还是只是闭着眼。他们驶过了几个省,看着绵延的土地,有了种城市生活并不真切的感觉。小彤醒了,赵雷问她饿不饿?她说还行。赵雷搜了家酒店,过一晚上再走。

从车里出来,赵雷才觉得冷,这会是冬天,刚才车里暖气开得太足,以至于他忘了南方那种渗入骨头的冷,小彤也打哆嗦,说:“没有暖气太惨啊。”赵雷想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以前在四川的日子。

这天晚上,赵雷一直没睡踏实,起来回了几封工作邮件,又把酒店里的空调温度调到最高。小彤在隔壁房间里,两人吃了饭就各自回房了。赵雷想,这会她要去汶川看看,回去看什么呢?从地震到现在,他一直忙忙碌碌,不止放了个女孩闯入自己的生活,也为工作忙得团团转。

他似乎没停下来想过,那场灾难,对他来说是什么?如果什么都不是的话,那这一切太荒谬了。他认为小彤心里的坚固的黑暗是由于那场灾难带来的,而他自己呢?他似乎不敢回望,似乎那股空虚会再次将他拽进焦虑里。为此,只能把情绪紧紧压在了忙碌的生活里。赵雷偶尔会感觉到孤独,但他认为这种情绪很可笑,他是个踏实的人,对文艺青年也不感兴趣,但他却不敢往内心中看看,那么多死亡,那么多哭泣,为什么没有人停下来想一想呢?

他有时感觉小彤也有同样的感受,两人都没有说出口,却听到彼此内心里沉默的尖叫。

赵雷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小彤站在外面,只穿了一件T恤和短裤。他赶紧让她进来,说:“这么冷,你怎么不多穿点。”

小彤爬上床,用被子盖住腿,她说:“我过来看你睡了没啊。”

赵雷心想有你这么看的吗?就算睡着了也被你敲醒了,他说:“快睡了,你赶紧回去吧。”

小彤没有说话。这几年,他们俩住在一个屋里,小彤已越来越像个女人,有时洗了澡,套了件T恤就出浴室,赵雷看到便赶紧走开。但像这样光腿跑到他床上还是第一次。他也隐约感到某种不对劲,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滑进了意识的深渊。无论如何,赵雷都坚信小彤是自己半个女儿,他们所面临的就是青春期的女儿和父亲的尴尬。

小彤突然开口说:“赵雷,你说汶川现在怎么样了?”

她从来不管赵雷叫叔叔,一向都是直呼其名,在她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站在他身边。自从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每次赵雷的女朋友让她叫阿姨时,她都翻白眼。她见过赵雷几个女友,但时间不长,她们就陆续无声地消失了。现在这个看起来还不错,没让她叫阿姨,对她的态度也比前几任温和,既不讨好,也不讨厌。小彤感觉到这位不会很快消失。

“不知道啊,应该是重建了,新修了房子,该上班的人就继续上班吧。”赵雷有些心虚,他偶尔会看汶川的新闻,但不会跟小彤提起。

“学校也是,现在又有人上学了。”他补了一句。

“那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吗?”小彤问。

赵雷叹了口气,她终于提出这个问题了。他已经反复练习过答案,现在像是背诵一样,说:“不是的,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它不会被遗忘,也没有丢弃。那些失去了亲人的人,会永远记得,不会忘记。”

小彤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反驳说:“可是不忘记又不代表他们能活过来。”她有种执念,如果迟迟不面对,那结果就不存在。这个回答就像一锤定音,再无翻本的可能。可在小彤心里,早已接受父母去世的事实,也不想改变这个事实,只是她打定主意不承认。

赵雷反倒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小彤还在伤心,现在看来她明白死亡是怎么回事,只是对此耿耿于怀,但这是对的,释然才不正常。他高兴起来,说:“明天还要赶路,要是路上不堵,晚上就可以到了。你早点睡吧,还是6点起床。”

“哼。”小彤不满地瞪着赵雷。

“哎呦,你就不能把裤子穿上啊。”他朝着小彤离开的背影喊道。

她啪嗒啪嗒踩在地上,反手用力带门,但门因为装有闭门器,受力后并未加速,而是闭合一半就放缓速度,再轻轻地撞上了锁,卡塔——门完全合上了,只发出了很小的声响。赵雷突破了某个困境,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这一觉他睡得很安稳。

天还未亮时,赵雷和小彤又出发了,南方的雾气更重些,他们买了咖啡和面包,小彤一路在抱怨不是星巴克,赵雷讲,不要以为哪里都有星巴克的好吗?小彤反正不太满意,她就是不高兴,似乎有些不想继续走下去。今天在车里她倒是不睡了,跟昨天完全不同,她抱怨咖啡难喝、面包太硬、雾气那么大,容易出车祸,又说赵雷开车不小心。她一反常态絮絮叨叨,赵雷认为她是紧张,重新回到那个地方,总会有些不正常吧,就没放在心上。那天小彤说了太多的话,她问赵雷有没有看过《小王子》,赵雷嗤鼻说:“高中生的玩意。”

“哎呀,那是因为你已经只能看出是帽子了啊!”小彤大叫。

他们俩在车里吵来吵去,小彤说《小王子》里写啦,只有永远保持赤子之心的人才能看清帽子的真相,是一条吃了大象的蛇,而那些可悲的成年人,像赵雷这样,就只能看出是帽子。他们像是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车向西而行,公路空旷,他们像是出来旅游,身心轻松。赵雷觉得车里热,想要脱掉外套,他右手扶住方向盘,左手把衣服脱下来,小彤伸过手来帮他拉,赵雷大叫:“不要扭到我的手。”

两人还在笑,就在这时,路上冲出来一只猫,就是那种乡下常见的瘦长的猫,毛色很差。赵雷急打方向盘,左手还反扣在背后的衣袖里。车冲向护栏,他猛踩了刹车。猫倒是镇定,一路小跑出了公路。赵雷赶紧把手抽出来,他听人说过,开车千万不要撞到猫狗之类,特别是黑猫黑狗,不吉利。他并不当真,当然也不想撞上动物,因为他还是很爱宠物的。但这只黑猫也真够邪门,慢慢悠悠在高速上走,四周看起来也不像有人家的样子。那猫轻轻跳出护栏后,就像消失在了雾里。

小彤像是吓傻了,路上不再说话,赵雷试着逗过她几次,也不太搭腔。两人也不停车吃饭,在车里啃了些饼干,一路向西开着。导航提示进入了四川省内,天也快黑了,赵雷拿不准要不要再住一晚,这会还是傍晚,再走几个小时能到绵阳。

他问小彤,前面有服务区,要不要上厕所?

小彤没扭过头来,犹豫了一会,然后说:“好吧。”

很久以后,赵雷想起那句“好吧”,觉得自己当时就应有所察觉——她做出了决定,暗藏了一场离别,在最后的时刻,她毅然说了句“好吧”。

小彤背着自己的包去了厕所,赵雷加完油,等了一会,她没回来。过了十几分钟,赵雷觉得不对劲,停了车去找,他在服务区转了几圈,在女厕所门口喊了一会,小彤不见了。他在服务区里找了几个小时,那么小的地方,她肯定已经走了。以小彤的个性,决定了要走,就不会玩什么花样。或许是她从厕所出来就上了某辆旅游大巴,或者是她根本没上厕所,招车走了,无论如何,她就是走了。

赵雷坐在车里抽烟,他打开副驾前的储藏柜时,一张纸条掉了出来,他打开看,那纸条上写:“如果你想驯服一颗心,就得冒着被驯服的危险。”

赵雷简直想大骂,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高中生的把戏。他发完火,又看了一遍。纸条的背后写着:赵雷,我走了,我从你卡里取了一些钱,你不要找我。赵雷简直想哭,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呢?他根本不明白到底是谁驯服了谁,又是谁失去了一颗心?

赵雷在加油站等了整晚,他实在理解不了小彤就这么真的走掉了。那张纸条握在手里被汗水浸软,字迹模糊。他蜷在后座上睡着了。早上醒来时,太阳亮得晃眼,他看了看空着的前座,一切太不真实。他没有再想,而是开车回了北京。

他照常回家,又照常上班,努力把工作安排得更满,刻意加班见人参加饭局,偶尔带女朋友住在酒店。只是在某些晚上,要是喝酒不够多,他就会在半夜里醒来。他很少因宿醉头痛,反而会变得更加清醒,他总是在能清醒的第一刻想起小彤来——此刻她在哪里呢?过得还好吗?只带走了一些衣服,钱已经花完了吧?他越想越觉得小彤处境很坏,努力停止这种胡思乱想。他认为工作就是他的避难所,实际上也如此。每次深夜醒来就能把第二天的工作全部安排好,等天一亮就跑到公司里,跟保洁打招呼时把人吓一跳。有时候他喜欢这种正常的生活,觉得小彤离去是件好事,毕竟他也无法想象自己能照顾她一生,她已成年,有能力决定自己的生活,如果她这么决定,赵雷也努力让自己去支持她,只是女友提出要搬进来住,他犹豫着,因为他还怀着希望,等着小彤回来。

有天晚上,赵雷喝得烂醉,又在深夜里醒了。客厅的灯亮着,在那一瞬间,他以为小彤回来了,就像每周五晚上那样,打开门,脱掉鞋,把包扔在玄关的地方。赵雷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走出房间,小彤的房门半开着,光铺进去,能看见床的轮廓。他推门走了进去,仍然空无一人。这时他大哭起来,他终于承认,她走了,他难过得要命。

哭完他站起来,关紧房门,转身时说了一句:“那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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