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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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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劫难逃

颜七月是在第二天晚报上才知道安小北死的消息。

报纸上说,十一月十一日凌晨三点,警察包围了跟踪调查已久的某贩毒团伙,主犯负隅顽抗,被警察击毙。照片上,安小北的尸体横陈在楼下回廊,脸上竟然有着暧昧不清的笑容,头颅下方大滩的血渍,在白雪地里红得格外刺眼。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七月的身子不能自已的颤抖,胃壁强烈收缩,不能言说的悲痛直冲喉部,翻江倒海的搅动,冲到卫生间,却只是干呕。哆嗦着点燃一颗烟,迫不及待的吸入肺内,催生出滚滚泪水,狠狠冲刷心口的疼。耳畔一声声的人声,汽笛声,碾在胸膛,血肉模糊。

昨天上午,他还大声骂她,推搡她,颜七月,别他妈的再给我丢人现眼,我都不爱你了,腻腻歪歪的作死啊!她甩手给他一耳光,安小北,你早晚会有报应的!她恶狠狠的诅咒他。是的,她恨他,那一刻,她想要杀死他!

她不能忍受别的女人在她和他的床上翻滚!从外面回来,推门刹那,她宁愿自己眼睛瞎掉。安小北在和一个妖艳的女人翻云覆雨,她冲上去,撕扯女人的头发,骂她婊子。看着一旁安小北冷笑的嘴脸,她呆住了。他竟然没有一丝的羞耻和愧疚,他居然在笑!他负了她,他竟然还洋洋得意!

她跟了他七年,把一个女人一生最美好的时光都给了他,任他挥霍,任他索取,结果却如此不堪,她像是一双穿旧的鞋子,被无情的遗弃,千疮百孔的内里,全是岁月里他给的馈赠。

他曾经说过的,颜七月,我会这一辈子对你好。

下辈子呢?下辈子,你还肯要我么?

下辈子还要遇见你啊,多没劲啊,坚决要换个老婆!

你去死!她笑着丢给他大大的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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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从没真的想要过让他死,她从小就没有父母,除了奶奶,安小北是唯一疼爱她的人。

从小,她就没有一个玩伴。别人记忆里五彩斑斓的童年,在她就是日复一日的贫穷,白眼,嘲弄。邻居看到她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她不懂,为什么没有了父母,连外人都唾弃她。长大后,才在别人闪躲的言谈中,略知一二。父亲母亲同在一个单位上班,父亲跟食堂一个人人鄙视的破鞋女人好上了,誓言要娶了她。母亲知道后,大闹一通,死也不肯离婚。结果就在月黑风高的夜里,父亲把母亲推入废弃的工业井里,而她尚且年幼,人们是在井边找到已经冻得脸蛋发紫的小女孩。父亲被执行枪决,奶奶把她拉扯起来。

灰色的流年,她跌跌撞撞的长大,没有好看的衣衫,没有良好的教育。奶奶身体不好,没有钱看病,整日躺在黑洞洞的小屋里,不见天日。而她年少的时光里除了无休止的咳嗽,散发苦涩的中药气味,还有几乎压垮她的债务。迫不及待的长大,日渐苍老的青春里,没有人看见她的薄凉。

她去酒吧推销酒水。穿着窄窄的露脐装,涂着亮闪闪的银粉,单薄的身子游走在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里,没有人看到她的恐惧。直到在这里,她遇见了安小北。

那天,天很冷,刮着很大的风,她想早点下班回去照看病重的奶奶。九号桌上的客人就是不肯放过她,逼她喝下一整箱的啤酒,答应给她一千块钱。看着那些被情欲熏得泛红的脸膛,还有不时在腰间游走的猪手,她真想一瓶子砸过去,废了这些人模狗样的臭男人。可是,眼前一沓的纸币,是奶奶一个月的医药费。她咬咬牙,闭上眼,一杯接一杯灌进胃里。早已麻木的味蕾,竟不觉得苦涩,眼前晃过一双双淡漠无情的眼睛。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温暖,哪怕一丝的温情都没有。任是怎样泥泞黑暗的路,都是她一人走,没有前尘,亦是没有后路。

别喝了,一千块钱拿去!人群里响起一个男人的话音。醉眼朦胧中,只看见一张干净凛冽的男子面庞,那不是英俊,而是一种男人的味道。他的眼神穿越人墙,温暖且笃定,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浸染风尘。

他的手指修长苍白,他夺下她手中的酒瓶,指尖划过她的唇角,冰凉干燥。那种触觉,她一辈子都不曾忘记。既是拒人千里的冷漠,还有欲说不尽的温柔。

人群渐渐散去,她踉跄着被他架上车,细心的帮她往下拉扯,怎么也遮不住腰肢的吊带衫。他的动作,生生的逼她流下泪来,刚才的窘迫,并不曾使她难堪。而他仅仅一个手势,让她伪装的坚强溃不成军。她在他面前轻易的流泪而不觉羞耻。

她和他的故事,从他一个眼神开始,万水千山。

她和他的痴缠,从她一滴眼泪开始,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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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不问他是做什么的。她只安心做他的女人。他对她真的很好。好到捧她在手心,小小的嘘着声,唯恐她受了惊扰。是的,自从奶奶去世后,她精神一直不好。整夜整夜的失眠,哭着醒过来,找寻那双逝去的手。他给她自己的手,任凭她握着沉沉的睡去,一动不动,直到天色发白。

你为什么对我好?醒来时,她迷茫的望着他。

你是我的女人。他平淡的说。

只此一句,倾了她的城池。苍白无望的生命,从此有了色彩,盛开,妖娆,绽放。

她想,他若是要她的命,拿去。若是要她的心,她会捧着做成羹汤,喂他服下。颠沛流离的灵魂里,她只有他,深入骨髓的依赖,甘愿匍匐在他的暗影。

直到看见他在吸毒,她震惊了。不记得怎样撞见,她捂着嘴,大口的喘气,无声凝噎。她知道,吸毒对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那是拿自己的灵魂与魔鬼的交易,有了开始,便会覆灭了未来。

她跟他闹,他表面应着,背里依然故我。她再也想不出如何才能救赎这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

她拿来他偷藏的白粉,照着他的样子,一口一口的吸食。若是不能救赎,她宁愿和他一起沦陷!

他看到,一把打掉,抓起她的胳膊,狠狠的撕扯她的发,刮她耳光。很疼,很疼。认识那么久,他第一次对她动粗。她发狠,你吸,我也吸。大家都一起快活!若是死,我也要陪你,你若是先走了,我怎么活!她一字一句的吐着,眼神无比倔强,充满绝望,像是他们最初相识的决绝,泪水大颗大颗的落在他的手背,烙的他心疼。

这个傻女人!他抱着她,无可奈何,泪早已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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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的,还有她看不到的。一切既已启程,就已断了后路。

他总会隔段时间就出去,神神秘秘,过不多久,拿回大笔的钱交予她。她都知道了,他做的是要命的生意。他以为她一无所知,放心着她日渐忧忡的目光。

她有时会问,北,我们不做生意了,好不好?

好,做完这单,我们就去西藏度蜜月,你不是一直想去么?

北,放手吧,我们的钱多得一辈子都用不完。

好,下个月就启程。

他什么都顺着她的意,他许她高山之巅的承诺,他许她无名指紧扣的一生。他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她都会明白。他爱她,她从不怀疑。他全心交付予她,没有秘密,除了这场罂粟花掩饰的黑色交易。

北,要是哪天我死了,你把我埋到雪山,我要日夜为我们祈求福祉,洗脱原罪。那次做过胃部手术后,她醒来看着他眼角闪烁的晶莹,她如是说。

好,我在雪山下盖间茅草屋,日夜陪你听雪山唱歌。他笑着抚摸她浓密的黑发,笑容温情却有着无尽苍凉。

她转过身,不再说话。黑暗里,不能遏制的泪水,簌簌落在枕边,他不知道她内心汹涌的恐惧。他和她的爱情,是一场没有归途的盛宴。

她无数次想象他被抓捕的场景,每次思想到这里卡住。不能控制的颤抖,冷汗涔涔,那双黑色的魔手像是一条细细的丝线,紧紧勒进她的心脏,窒息,绝望。

这些,她从不曾言说。没有熹微的夜里,她依然为他安静的打开身体。她随他一次次奔赴热烈的欲望深处,抵死的缠绵,绵延而下,席卷了她和他的城,那一刻没有忧伤,没有绝望。

记得,他说过,这世上没有比她更会做爱的女子。肉体的欢愉,原始而单纯,覆盖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做爱或许是对灵魂最好的救赎,她有时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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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有了安小北的孩子。

她甚至看到了它小小的萌芽的心脏,怦怦的跳动,孩子很健康,医生对她说,你还是决定做掉么?

她缓缓的躺在光亮的手术台上,张开双腿,冰冷的器械探入她的子宫,一下一下的刮着,发出嗤嗤的声响。尖锐的痛楚割裂了思想,她恍惚中来到幼年的小房子里,看到奶奶慈爱的眼神,居然还是无休止的咳嗽,刺得她心颤。

胎囊很完整,应该清理干净了,医生拨弄着一团血肉模糊的绒毛膜,神情冷淡的拿来给她看。

刚才还鲜活的生命现在已经变成了腐肉,真是无常,而杀死孩子的凶手是她自己。

这一切,从头至尾,她都不曾跟安小北说起,虽然那个孩子是他唯一的骨肉。

残忍的不是她,是宿命。

她开始酗酒,在他外出的日夜。清醒的思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脆弱的神经,宿醉后这一切都无人知晓。

其实,安小北何尝不想收手,只是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只有极尽温柔,宠爱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他越来越喜欢和她做爱,她内里柔软丰盛,他像是一尾金枪鱼在她的水域横冲直撞,彼此身体的缠绕,让他暂且忘却了穷途末路。

其实,他一直都忘了告诉她,他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

他最怕的不是死亡到来,唯独害怕没有更长的时间陪她看细水长流。

关于未来,他比她想的更长远。他为她准备了足够多的钱,可以让她衣食无忧几辈子。只是她的未来,不会再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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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安小北死去,颜七月才真正明白了他的心意。

他做戏给她看,他故意遗弃她,他要她厌恶他,他要她远远的离开他。只因,他早就知晓那场围捕,他早已料到,自己今时今日亦在劫难逃。

他不愿让人知道她是安小北的女人,他要她自此清清白白,安安静静的自己过活。或许,他更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死前鲜血淋漓的模样。

空荡荡的屋子里,颜七月撕心裂肺的哭泣,她连安小北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着。她连帮他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他一直都不知道吧,自从第一次他轻轻的碰触,既已染指她的生命,她的灵魂。即使,她曾经恨他入骨。

他,是那个害死她全家的骚女人的独子。

那日因胃病住院之时,她见到了那张从小就刻在她记忆里的女人的脸。她笑着要自己养好身体,做安家的儿媳。看到她,七月冷得发抖,牙齿咯咯打颤。

她恨她,她将安小北唯一的孩子杀死,她要他安家断子绝孙!

她恨安小北,为何当初走进她的生命,让她生生的活在爱恨煎熬里度日。

她更恨自己,明明该及时抽离这场孽缘,身体却屈服给磅礴的情爱,不得泅渡。

欲望,爱恋,仇恨,夜夜撕扯她的思想,无人救赎。快些结束吧,即使是死亡,也比这样的折磨来得更痛快!她抓起手里的电话,拨通了刑警队的电话……

所有流离失所的不安,面对死亡,反而让人平静。安小北死了,再也没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再也没有了恐惧和挣扎。

他的城灰飞烟灭,她的城全军覆没。生命所得,皆是宿命。

穿着安小北留下的唯一一件黑毛衣,身体熨帖温暖。仿佛他长长的手臂,紧紧包裹她瘦骨嶙峋的脊背 ,贪婪的嗅着昨日的味道,她迷惘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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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是小城极冷的一个冬天。酒吧里阴暗寂静,唏嘘的音乐漂浮,这个时节,无家可归的人才会藉酒取暖。

一个穿着男式黑毛衫的女人,面容暧昧不清,头发微微凌乱的束成一束,宽大的领口,暴露出精致的锁骨,她已经灌下一打啤酒,没人敢过去搭讪。幽怨薄凉的眼神,不是寻欢者的所爱。

颜七月已经在这间酒吧连续醉了三天,再也没有谁夺去她的酒杯,送她归家。

一个男人过来,轻轻的抚摸她洁白的手指,她并不闪躲,我陪你喝一杯如何?

肆无忌惮的目光停留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指尖挑逗般拂过他的唇,你能抱抱我么,我好冷。

幽幽的叹息,跌入陌生的怀抱,她轻易的交付出自己,任他人的唇蹂躏过一寸寸肌肤。黑暗中,她一直睁大眼睛,微微颤抖,密不透风的吻,激烈的拥抱,却让她更加寂寞空洞,噬入骨髓的冷。

胃痛又一次袭来,肆虐般拉扯神经,在时轻时重的疼痛中睡去,梦中,见到安小北,站在悬崖边缘,向她张开双臂,七月,过来,我们一起飞,奔过去,却扑了空,一脚塌下深渊。又梦见,以前死去的孩子对着她咯咯的笑,嚷着要她抱抱,抱过去看到的是没有五官的脸。

她想是时候去看看他们了,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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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拉萨的火车,轰隆隆的翻山涉水,蜿蜒的铁路在群山间飘渺,犹如开往天堂的路途,梵音声声。

进藏后,她把安小北留给她的钱,一个不剩的全部取出来,捐给山里的小学。那些孩子,笑容纯净无暇,高原红的小脸蛋,像是一朵朵向阳而生的锦葵,幸福的让人流泪。

匍匐在朝圣的路上,她一步一叩,磕下等身长头。每一次起身,俯下,叩首,耳畔响着经筒转动的梵铃,日光倾城,空气分外澄净,蓝色的天空,犹如稚子的瞳仁。远处,高高在上的布达拉宫,立于云端,诵经声潺潺。

僧人说,只有此般苦行朝圣,方可洗脱前世今生的罪孽,死后升入极乐世界。她不求今生,只修来世,只求再次寻到那个眼神温暖的男子,为他生一堆的孩子。

几天后,人们在广场发现了一具女子的尸体。她的颈部,有很深很深的伤口,褐色的血液凝固,远看去如一朵颓败的花绽放。

她的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男人的照片,背书:安小北,没有你的世界,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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