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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开,梧桐树下旧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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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世上所有的人,都会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时候。这很蠢,也很真。

彼岸花开,梧桐树下旧光阴

「1」

我是在宿舍接到长途汽车站打来的电话的,这很凑巧。因为我十天中至少有九天都不在宿舍住。

汽车站说,有个男生,从湘西过来,没有钱,搭白车混到了湘北。说自己叫吴同,是我的弟弟,让我去接。

我就知道是这小子,除了他,还有谁敢大言不惭自称是我弟弟。我怒气冲冲的洗了把脸就往车站赶,宿舍里的同学看我脸色难看也都不敢问我什么,我就就这么冲出了校门。

吴同就坐在值班室等我,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寒意。他缩在角落里小憩,可能是累坏了,已经差不多睡死过去。我懒得理他,只掏出身上最后五十块钱帮他补上了车票。然后走过去,狠狠一脚踢在他腿上。

吴同像只中了箭的野猫似的尖利的叫出来,直接一个弹跳,人就跳到门边去。我惊异于数月不见他变的高大的身躯,噎在嗓子眼的怒吼硬生生没有吼出来。吴同看到我,尖叫声戛然而止,迅速的恢复了娇柔可爱的一面。抬着他那张秀气的脸,走上两步拉起我的手,说:“姐,你可来了。”

我赏他一个大白眼,把手抽出来,冲他吼:“你跑来干嘛!跟我回家!”

吴同委屈的跟在我身后,垂着头,搭拉着两只长长的手臂,背着行囊,跟我回家。

「2」

我的家,在学校对面的村子里。单身公寓,城中村,条件只能算能活。一进门,我将吴同甩进椅子,瞪着他:“说,你来干嘛?”

这小子委委屈屈的扁着嘴:“人家想你了。”

“你少来!”我弹他一个爆栗:“想我了可以给我打电话,可以Q我,甚至可以继续你那老土的情书,干嘛非这么大老远的跑来?”

吴同的脸涨的通红,反驳我:“打电话你总是不接,Q你根本不上线,写情书,情书我都写了三年多了,你一封也没回过!我再不来看你,下次见你时,你都结婚生孩子了,还有我的什么事!”

我卟哧一声笑出来:“结婚生孩子?跟男的还是女的?你不是自称是我弟弟吗,大姐我结婚还是不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吴同被我问住,一张嘴张的像个圆圆的O,再说不出话来。我暂时饶了他,提起水壶去烧水,打算煮包面给他吃吃就算了。这小子天天在家吃香的喝辣的,不必到我这里来屯肉。

吴同见我忙碌,兴奋起来。一直团团转围着我,问长问短,问我在做什么好吃的,问我要不要他帮什么忙,问什么时候才有得吃。我被问烦了,大吼一声,将手中的水壶往地上一放:“得得,你自己来你自己来,老姐我还不伺候了!”

吴同也不见怪,干脆利落的卷起衣袖就做了起来。先刷锅,再烧水,然后打进去两颗鸡蛋,煮面,放青菜,出锅,一气呵成。看的我眼花缭乱,这小子,没见几个月,越来越厉害了。

吴同将煮好的面先盛给我一碗,抽出一双筷子,仔细的洗干净了递给我。这才就着那只小小钢精锅吃起来。我眼睛忽然有点酸,不想看他,把头扭到一边。

吴同也不说话,静静的吃面,把咀嚼的声音都调成最小。我知道他怕惹我烦,像小时候一样。

「3」

我真的是吴同的姐姐,不过我们虽然住在一个家里,却并不是同一个妈,也不是同一个爸。那年我爸妈离了婚,爸是个酒鬼,我自然判给了妈。没过几个月,妈就嫁给了吴同的爸爸,那时吴同三岁,我四岁。

在吴同眼里,他家里多出两个女人来。一个可以照顾他,一个可以陪他玩。可是在我眼里,我是个拖油瓶,那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彻底分薄了我仅剩无几的疼爱。

我开始和吴同的爸爸作对,也和妈妈作对。在一个大雨的夜晚,我用满满一脸盆水浇湿了他们的床铺,盛怒的妈妈将我直接推出了门。门外,雨落如注,我不过是个身单力薄的四岁孩子,我能做什么?我忽然想起妈妈给我讲过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我想我恐怕就快要死了,我比那个小女孩还要惨,我连个接我的奶奶都没有。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个小小瘦瘦顶着大头的身影晃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小花伞---是吴同,他对我说:“姐姐,外面雨大,你拿着伞。”说着,就把伞递给我,自己傻乎乎的置身于雨幕中。我推他:“谁要你假好心,快回去!”他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微微笑着,像个天使,他说:“姐姐,这里黑,我在这里陪你。我是男子汉,不怕的。”见我没有反对,他朝我蹭蹭,靠近一点。雨水从他的头发上滑落下来,打湿了他的睫毛,又打湿了他的手手脚脚,他乐呵呵的像个傻子,同我说:“姐姐,你别吼我。我以后都陪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好像被刺穿了一个洞口,滚烫的鲜血热辣辣的涌出来,不停的涌出来。我伸出颤抖的手,将吴同拉进小花伞,我说:“好,我们一起。”

「4」

吃完面,我们去楼下散步。我住的地方种了棵梧桐树,没有家里的那棵大,不过也挺壮观。我们俩傻乎乎的站在树下看,太阳正大,看的眼都花了。吴同说:“姐,等你大学毕业,我们结婚吧。”

我脑中轻轻的嗡了声,像被一只美丽的蝴蝶翅膀从皮肤上掠过,温柔的、痒痒的,很甜蜜的震惊。我笑,再笑,笑的流出眼泪,我说:“白痴,我们怎么可能结婚?老姐宁肯嫁给一只猪,也不会嫁给你这笨蛋。”

他望着我,并没有反驳,只是那样望着我,静静的,了解的,坚决的,不容置疑的,望着我,海枯石烂般。我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明亮的眼睛里,是我的倒影。而我眼中,也只有他的倒影。

吴同不知道,每次接到他电话时,我是多么的欣喜若狂,我不敢接听,却也不忍心挂断,就这么拿在手里,听着那仿佛天籁般的彩铃叫着一声声的“姐,我们永远在一起,姐,我们永远在一起”直到电话发出嘟嘟声。

每天隐身在QQ上,看着他的留言,又甜蜜又伤心,一句也不敢回。却在屏幕这边,一字不落的看完。等他下了线,再一字字一句句的复制下来制成一个文件夹,同他的信放在一起。我想,等到有朝一日,我要离开的时候,我会把这些都送给他。就当还他一个已经完结的梦想,两个少年的梦想。

而今天,我仍是什么也不能告诉他。我已是爸妈眼中笃定的坏女孩,不可以教坏了这个乖宝宝。于是我说:“不管你是为什么来,现在见也见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是不是该滚回去了。”

吴同没有看我,他把头仰起来,抬头看梧桐叶间飞舞的斑斓彩蝶。我知道他在哭,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于是仰着头,让眼泪重新流回心里去。他是那么高,站在那里,几乎和树一样高似的,可惜,无论再高,他也仍是“弟弟”,仍是,一个孩子。

「5」

我送他去车站,他一路耷拉着脑袋,一会看左边一会看右边就是不看我。我絮絮叨叨的叮咛他好好学习,好好对爸妈,好好的,一切都要好好的。眼看车站就到了,他忽然发起怒来,一脚踢飞行囊,冲我吼:“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非要把我塞走!”

我默默无语的看着他,怆然一笑,也冲他吼:“你懂个屁!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吴同静下来,拉拉衣角,认真的看我一眼,捡回行李,朝车站走去。

这个大孩子,来我这里,大老远的站着过来,还没呆足三个小时,就被我赶走了。我扭转身,快步离开,我不想他看到我泪流满面的脸。吴同冲着我大叫:“姐!你不会一个人!等我长大了,一定来娶你!”

「6」

后来同宿舍的人问我为什么搬回来住,我笑嘻嘻的告诉她们:“我老公让我搬回来的,说我一个人住在外面他不放心。”

她们诧异的瞪大眼睛,问:“你老公是谁?在哪里?”

我甜蜜的笑着,回答说:“他叫吴同,现在去英国读书了。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

在她们的一阵惊喜艳羡声中,我扭头看向窗外的梧桐树。树间,仍飞舞着美丽的彩蝶。忽然,暴雨从天而降,就像我小时候那夜的大雨。我望着窗外,想,这么大的雨,吴同有没有带伞呢。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窗外的梧桐树忽然以一种极其悲怆的形象,连根被雷暴掀翻在地。彩蝶与它一起坠落,风吹的更紧,飞落的梧桐树叶与叶间飞舞的彩蝶,一同砰然倒地!

我仍将脸对着窗外,泪水已迷漫了我的脸庞。

那一天,吴同的长途车,在山间的小路上,从空中坠落。吴同的身体,如同盛开着的梧桐树,轻盈的坠落,飞落的汽车碎片瞬间湮灭了他的尸骨。这一天夜里,家中巨大的梧桐也砰然倒地,将花间下的蝶怀抱在怀。我知道,这是吴同在向我履行他的承诺,他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天边的孤月依然冰冷的沉默,我从未像今天这样迫切的需要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得到他的承诺,只可惜,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他。

(完)

后记:回忆中,有你为我煮面的香气,有我们争吵的声浪,更有,彩蝶飞过梧桐树下孤单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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