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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雪,铺就一地纯白的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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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一定不会相信。所以,算了,不说了。我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六月雪,铺就一地纯白的殇

文。衣衣

「一」

初夏的一天,我一个人在杭州街头胡混。

我已来了这里一个多月,开头的一个星期去南方大酒店吃蟹汁桂鱼,又跑去楼外楼吃醉鸡,住索菲特西湖大酒店,出门即叫的士。后来的二十来天,兜里只剩几百块,就每天吃面包,喝自来水,住青年社,徒步到处跑。

我是一只流浪的猫,没人管我,也没人在意我。

再有一个星期,我就要回家了。

家里,正有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等着我,我要嫁给那个人---我想起都要作呕---他长年不刮的胡子,肥胖的肚子,死鱼也似雪白的皮肤,紫黑色硕大的嘴唇,一见我就笑成一只猪的样子---我,要嫁给他。

父亲说:“我不能指望你光大门楣,但读了十几年贵族学校,不能回来只会孵豆芽,再怎么,也要找一只会下金蛋的鸡抱在怀里。”

父亲还说:“如果你不肯,也没关系,大不了我断了洋洋的订货。”

他把收藏洋洋的画这件事,叫做订货。

我想,如果洋洋知道了,他是宁肯饿死也不愿意他的画被这样的人买走。

可是,我怎么能让洋洋饿死?

西湖对面有片树林,平时游人如织,可是今天下大雨,就我一个。

树林那边,远远望过去,有一排平房,靠马路数第三间,是洋洋的画室。

我看到有个长头发的女生走进他的画室,不一会,两个人又一起手牵手的走出来。女生的头靠在洋洋单薄的肩膀上,两个很甜蜜的样子。

我怔怔的看着,并不打算冲过去---虽然,三年前,我和洋洋在一起时,只要看见他同别的女生走在一起,我都会毫不客气的冲上去质问。可是,现在不同了,洋洋,从那天起,已不记得我。

他甚至,忘了自己。

唯一仍在他心里的,只有画画,无边无尽的油彩,无边无尽的画。

「二」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洋洋也是在这样一个初夏的六月。不过那个六月,并没有这样多的雨水。那个六月,是阳光灿烂的。

我从车里下来,雪白的牛仔裤和薄薄的纯棉T恤。

洋洋就在路边,支了一个小小的摊,摆着替人写生,十块钱画一幅。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叫住我,嘴咧的大大的对我笑,问我:“画肖像吗?”

我摇摇头,眼光从他的画上瞟过,画的居然很不错。可是我没有时间,我要去见“他”。

洋洋举起画笔对着我,眯起一只眼对着光线比划着什么,说:“画一幅吧,不收你的钱。你这样站着很好看,不画下来可惜了。”

我取出手机对着他:“用这个拍下来好了,我没有时间。”

他皱下眉,收起笔看向别处:“不要对自己太敷衍。”

我想了想,坐下来,收起手机:“好,你画吧。”

那一天,我没有去“他”的约会,父亲大怒。可我不管,我很开心,因为,我认识了一个绝不会敷衍我的男生。

我们在一起三年,整整三年,我和他的三年。

直到,那天,他,忘记所有。

雨越下越大,洋洋和长发女生一路奔跑着笑着回来,两人在雨中拥抱,亲吻,隔着雨雾,我仍看到洋洋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像那天撞车后的表情,那么不甘心,那么茫然。

我的泪潸然落下,这样天天在对面望着他,又能如何?

「三」 我失魂落魄的走出树林,再有一个星期,我就要作别人的新娘……我仰望苍天,泪如雨下。

“小姐,小姐。”

我凝神去看,洋洋撑着把伞,嘴咧的大大的,站在我眼前!

“什……什么事?”

洋洋在雨中举起画笔,向着我的方向比划:“画肖像吗?这个角度很好。”

我镇静的摇头:“不,我没时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有机会……可是机会是要把握的,机会来了,如果推开,就会错过了。”他固执的:“有些事,不可以错过的,错过一次,就没有了。”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错过就是错过,再没得回头。

在杭州的最后一个星期,我就这样,做了洋洋的模特,他将我的肖像源源不断的画出来,然后寄给画廊,再由画廊卖给要收藏他画的人。他由此换得钞票,其中一部分,支付我的酬劳。

他并不知道,我拿到手的酬劳,其实,是我的钱---父亲说:“买那个蠢货的画?莫名其妙!你自己掏钱又是另一回事。不过我要提15%的中转费。”

是父亲的,30%是画廊的,45%是洋洋的,10%是我的。

我打电话给父亲,请他给洋洋的画加码,每幅画涨两倍的价钱。

父亲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凡是能形容人蠢的话全体骂了出来,最后提出要求:“再给我加5个点。”

我说:“行,那你再加多一倍的钱给画廊。”

父亲在一连串的咒骂中挂断了电话,他一直是小人心性,但做生意还算讲口齿。我算了一下,这一周内,洋洋可以多出15万左右的进帐,至少,一年够花了吧---那时医生说,最多再多活半年,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剩下的日子,虽不能守在他身边,但以此换取他的生活充裕,相信是值得的。

我挂上电话,回转头,长发女生正阴阴的站在我身后。

「四」

这女生叫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画廊的销售员。洋洋的画在这几个月中,价钱越炒越高,她来看过几次后,估算了一下,就成了洋洋的女朋友。

我在她眼中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像父亲一样的光芒。

云说:“不如你把钱给我,我替你照顾他。”

我摇头,拼命的向屋后退,空气中布满了同那一天一模一样的气息,危险,尖锐,不怀好意,甚至是,充满杀机。

“不,不。”我说。

云看着我,忽然笑了,她解下束着长发的发箍,将头发揉乱,忽然狠狠的抽了自己两耳光!她光洁的皮肤瞬时出现几道指印。

然后,她撕下裙子,把一幅破的裙角塞进我手中,笑着说:“你不给我钱,我就让你不能呆在他身边。”

洋洋坐在屋角抽烟,他从前不抽烟的。他的身体---再这样抽烟,会不会又会缩短?

云眼睛已哭的红肿,一边扫地上的玻璃碎,一边说:“洋洋,别怪她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我了解一个女人喜欢上别人的男朋友的感觉,她只是,过激了一点。她是真的喜欢你的。”

洋洋扔掉烟蒂,站起来:“喜欢!这是什么喜欢!喜欢就可以打你!”他冲着我,目光阴郁:“你走吧,工资结到今天,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强自挣扎,我只有几天时间了,我不想离开!

“洋洋,你相信我,我没有打她,决没有打她。”

他皱眉:“那她的伤?”

云接口说:“难道我的伤是自己打自己的?小雅,你打我我不怪你,你别说谎,洋洋是个好人,他把你当朋友的,你怎么可以骗他。”

我望着洋洋,这个男人,他,不认得我。我这样对他,他,不相信我。因为,他已不记得我是谁。不记得我是那个与他同生共死,生死相依的爱人,不记得我们所有的承诺!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下来,打在地上。

「五」

云说:“西湖有个传说,如果爱一个人,又从未对他说谎,那么,在雨天走入湖底,湖水会清洗她,为她奉上真切的幸福。”

我望着洋洋,有口难言,我能去湖底吗?我没有打她,可是,洋洋,我却对你说了谎,说了谎。

那一天,汽车碾过他的身体,也碾过我的心。

我答应了父亲,嫁给那个人,而那个人,会支付洋洋所有的医疗费用,并且,再拔一笔钱给我做聘礼。

我想,只要洋洋醒来,我们有了钱,也许还有办法可想。

我算到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洋洋,会失忆。

他再也不记得我,不认得我是谁。

这一周之间,我说了无数谎话骗他,说我们是初识,说我只是喜欢他的画。

我沉入湖底,就可以洗清自己吗?

只怕我纵使沉入了湖底,他也不会记得,我是谁。

但最起码,沉湖,我可以不必再嫁给那个人,并且,我可以,永远永远,在这西湖边,陪着,他……

大雨如织,我闭上眼睛,雨打在身上,生疼。再睁开眼时,眼前,竟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初夏,六月,西湖。

雪花像长了翅膀的精灵,冰冷的,悲伤的,洒满整个西湖。

我站在湖边,一步步向湖中走去……

洋洋,我先走一步,我去等你。

洋洋,下一世,请永远别再,忘了我。

(完)

后记:有口难言的爱,用一生一世的眼泪与悲伤去清洗,也还嫌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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