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爱与恨只有一墙之隔

1、

从她来我家的第一天起，我就恨她恨得要命。

她就像个灾星，给我的生活带来了重重磨难。我妈在看到她的时候，甚至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什么。我爸顿时将我妈堵在房门口，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扇过去。我妈捂着脸难以置信：“你竟然为了这个贱女人打我？！”

爸爸指着大门咆哮：“你给我滚，滚！永远不许再进这个家门！”

我妈瞥了她一眼，一跺脚跑出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回这个家。

爸爸转身对我说：“燕儿，以后她就是你妈，她对你会像亲生孩子一样。快叫妈！”

我看了看一脸茫然无措的她，心下一阵厌恶。勾引别人的丈夫还装可怜，要我叫这个狐狸精叫妈？打死我也不可能。

你说，这样一个赶走我妈的女人，我能容得下她吗？

我处处跟她作对：把她刚晾好的衣服踩到地上，嫌她做饭不好吃，剪破她的衣服，跟我爸打小报告说她虐待我。爸爸却说她不会这么恶毒。我眯起眼睛想，是吗，爸爸认为她这么好，要是她生了孩子，爸爸会不会像赶我妈那样赶我走？

怕什么来什么，几个月后她怀孕了，我爸那股高兴劲儿你是没看见，恨不得把传说中的凤凰都找来给她补身子。

我怎能容她生下孩子呢？于是在某天我一改往常地给她盛了一碗饭，她丝毫不怀疑，一口一口吃下去。

等我放学回家，她胀鼓鼓的肚子已经恢复如平了。爸爸双手抱头，懊恼自己没照顾好她。她安慰道：“这是我的命，你别难过。何况咱们有燕儿，就别生孩子了吧。”

爸爸感动地握住她的手，她冲站在门口的我虚弱地笑笑。我别过头去。哼，这些话说给谁听，一口一个咱们！不想要孩子，那你当初怎么怀孕的？活该，狐狸精！

我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她早已洞悉。趁我爸出远门，她似不经意地问我，是谁给了我打胎药又教我拌在她的饭碗里。我硬着头皮装傻。

她沉声道：“如果药是你妈给的，你最好别再去找她，否则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爸；我料你也不懂什么打胎药，但如果是你自己的主意，你一个小孩子未免心机太毒！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不叫我妈，却不能做坏事，做人要本份善良。从今以后你再敢这样，我叫你爸打断你的腿！”

我笑道：“那你去告诉我爸呀，你以为他会相信吗？”

她眯起眼睛问：“你说呢？”

我知道，我爸会相信她。

2、

从那以后，我不再使坏，但却把她当空气，不跟她说一句话。每当看到她温婉的笑脸，心里的恨便与日俱增。只盼着能尽早离开这个家。

终于上了寄宿高中，不用每天见到她那张欠揍的大饼脸，我像脱了线的风筝迫不及待拥抱蓝天。五年啊，我整整忍了五年，不敢有一点出格，生怕她告诉我爸。高一，我依然是三好学生，除了偶尔的逃课之外。高二，我还是好学生，忽略偶尔的挂红灯。

高三，我已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叛逆与对学校的厌恶让我喜欢上了和校外的混混们一起喝酒打架的感觉。学校在多次警告之后劝我退学。

她出现在校门口时，我有些惊讶。她解释说我爸出差未归。跟在她身后去往教导处的路上，我忐忑不安，终于还是让她抓到了我的把柄。不知道又要怎样整我呢。

教导主任脸色铁青地将一叠资料摔到桌上，要她立即签字领我走，那厌恶的眼神似乎当我是只苍蝇。

她恳求道：“老师，您再给一次机会吧，这孩子挺好的，就是偶尔调皮点，我一定会好好管教她的……”

“不行！我们这可是重点中学，她不学好带坏周围的同学不说，还会有损我们学校的名声！”教导主任不耐烦地打断她。

静默半响，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教导主任面前，拉着主任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老师，我们就这一个孩子啊，你把她开除了可让她怎么办呢？……”

我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哼，在外人面前真会装善良，回到家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我了。想到这我刷刷刷在退学申请书上签了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导处。

果然，回家之后，爸爸用棍棒狠狠地招待我。她在旁边添油加醋：“你才16岁，不读书你要干什么？难道出去打工？亏得我给你老师下跪，你竟然不领情，就喜欢和那些混混胡搅蛮缠，将来谁敢娶你？……”

随着她的话，我爸气急，干脆抽出皮带来抽。我硬是咬着牙不哭，却忍不住骂道：“臭婊子，狐狸精，我宁愿出去打工也不要领你情！”

皮带像骤雨一样落在我身上，我爸不解气地吼：“你妈是为你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生！”我冷笑。见她拦住我爸，一边焦急地说：“燕儿，你快答应你爸，回学校读书吧！”

我说了，我宁愿外出打工，这样，我就可以远远地离开这个女人。我恨她，却又不能报复。那么，我只能离开。

3、

我选择了离家出走。我跟着表姐来到南京，在一个小饭店当服务员。工作很辛苦，我却由衷觉得轻松。终于终于，我能够生活在没有她阴影的地方了。在我的恳请下，表姐答应替我隐瞒。一连几个月，表姐打听到爸爸到处找我。表姐不忍心，劝我打电话回家。我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半年后，爸爸还是找到了我。那天他出现在出租屋的门口。我吓了一跳。仅仅半年，爸爸衰老了许多，头发竟已有大半雪白。我连忙让他进来，不料，身后竟还跟着她。我顿时拉下脸。

她看出我脸色不善，急忙拉着我的衣袖解释说：“燕儿，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你就当是为了你爸。你不知道这半年他到处找你，找的有多辛苦……”

又是这种装可怜的戏码！我不动声色甩下被她拽着的衣袖，她尴尬一顿，说：“求求你了，别伤了你爸的心。我们明天就在附近租房子找工作。我绝不来烦你，只要你经常让你爸来看看你就好！”

我留下了他们，不是被她感动，而是不忍让爸爸再憔悴。她也确实没再出现在我面前。除了爸爸隔三岔五来看我，带来一些她做好的饭菜，歉疚地讨好我。我松了一口气。在爸爸心里，始终还是我比较重要吧。

但她真是我的灾星。平静的日子如一湖清水仅过了半年，再次被她搅乱。

我的男友小王高大英俊，帅气迷人，并且温柔多金。在我们交往了两个多月后，我决定在生日那天把自己交给他。

那天晚上，小王开车来接我下班，我们一起去吃了夜宵，准备去他家时，她却举着一把笤帚冲了出来，挡在我们面前。我一时错愕，她已经举起笤帚狠命追打小王，还边打边喊：“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小流氓，打死你个混蛋，看你还敢不敢勾引我家燕儿……”

待小王落荒而逃后，她气喘吁吁却像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一样笑着说：“燕儿，走，我们回家！”

多年来的积怨让我忍不住爆发，不顾路人侧目，我冲她吼道：“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阴魂不散的跟着我？你一直在破坏我的生活，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你为什么还要追着我，你就这么见不到我过好日子，为什么？”

眼泪从我的脸上刷地落下来，泪眼迷蒙中，我似乎看到她一脸悲伤。

4、

我彻底绝望，再次失踪了。我是报复不了她的，而她却有无尽的精力来破坏我的生活。与其纠缠不休，不如算了吧。恨也好怨也罢，就当我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这才知道，原来恨到极点，是冷漠。

我恨她，却不能埋怨爸爸，他是被她的种种面貌迷了眼。每隔半个月，我用匿名的公用电话给我爸打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很好，请他不要担心，也不要来找我。不知道是我的电话起了作用，还是她鼓噪爸爸不要来寻我，总之，我在苏州度过了三年平静充实的生活。

我在一家星级饭店里当服务员，业余报考酒店管理学。我重新交了男朋友，对方是饭店里的厨师，为人稳重大方，对我也好。我们买了新房，准备结婚。过去的阴影一点点洗刷，仇恨在我心里逐渐淡忘。

结婚前夕，我打电话一一通知亲朋好友，却从表姐那里听到了小王的消息。原来，他是靠帅气多金的表象来迷惑女孩子，在跟她们上床时拍下裸照，然后威胁这些女孩当小姐收佣金。挂了电话，我怔怔地想，那么当初，我也是他的一个猎物吗？背上冷汗淋漓，幸好当时有她的笤帚歪打正着救了我，然而我却不会感激她。毕竟，她也不安好心。

婚礼那天，爸妈一起来参加，我隐隐有些快感。就算她再善于讨好我爸，也终究不能以爸爸的妻子、我的妈妈的身份来参加我的婚礼，这对她来说是种打击吧？

然而婚礼之后，爸爸却悄悄对我说：“燕儿，你有空也回去看看你妈。”

我故意装傻：“我妈不就在这吗？”

爸爸一皱眉头不悦地说：“燕儿，我知道你还在为那年她打跑你男朋友的事生气。可是她却是为你好。她说那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人，怕你被骗；今天我和你妈一起来也是她的主意，怕你见到她不开心。她处处为你着想，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不屑地冷哼，说：“为我好？她怎么知道那男的不是好人？她让你和我妈一起来无非是讨你欢心。”

爸爸怒道：“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知道她的为人？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是她赶走了你妈，我今天告诉你，你妈当年早就有人了，签了离婚证书之后我才找她的。”

“你为了她打我妈，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我不服气地说，心虚却不能掩藏。

“那是你妈偷走了家里全部的钱去赌博，你以为呢？后来还是她卖了嫁妆才没耽误你上学，你这孩子……”

我不信！然而我知道，爸爸是不会骗我的。渐渐长大的我，其实也明白，妈妈好赌成性，不顾家，在她出现之前和爸爸的感情早已破灭。只是我不能承认，自己的亲妈一直把我当作宣泄的工具，她如此爱我，我却时刻恼恨！我情何以堪！

老公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爸爸，这周末我和燕儿去南京接你和妈过来，一家人就该住一起嘛。你说是吗，燕儿？”

我点点头，眼里有点点泪光。是的，我们是一家人。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就叫她妈。这么多年来，我欠她的，今后都要补上。而她那双锐利的眼神，以后说不定还要为我的女儿挑郎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