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不嫌弃的爱着我的叛逆

“信不信我打你？”詹宁举起他那有点颤抖的右臂。

“你打啊，你打啊，最好是打死我，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骄傲的仰起我那惯用的倔强的脸，丝毫不屈的望着他。全然不屑于他即将拍下的巴掌。

我铁了心的认为，他一定不会打下去。只是吓唬我罢了。一定。

“啪！！！”

正当我痴痴的幻想着他无奈的放下胳膊，然后失落而逃的场面而沾沾自喜的时候，这个响声突然令我的世界天昏地暗，眼冒金星。但脑子似乎比以往要清醒许多。跟往常一样，同样的对白，同样的表情，同样的想法，同样的动作，不同的却是他落在我脸上的五指痕，这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狠狠的逼着我彻底觉醒一次。他摔门而出，看着他微微弯曲的有点疲惫的背影，才发现我忘了心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蓬头垢面的神情和显得有点狼狈的装束。是啊，我终于想起来，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回家了。十六年来，他，我的爸爸，詹宁，第一次打我。为了我的离家出走而打我。

文/醒醒

一

未蓝死的时候我暂住在外婆家。外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善良农妇，一辈子的辛劳供出了三个大学生，舅舅从师范毕业后选择了留校任教，姨妈在一家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公司当会计，而未蓝也就是我的妈妈是市医院的一名内科主治医生。那个单纯的老太太跟我在一起聊的唯一的话题就是嘱咐我一定要学会看清楚人性的好与坏。尽管这样的对白早已熟透，但每每看到她老人家一说这话后黯然的表情甚至偶尔会扭头偷偷拭泪时，我还是听话的点点头。我没有勇气去问外婆怎么了，可是小小的我在当时也微微觉察到外婆有难言之隐。也就是这个暑假，未蓝把我送到外婆家小住。而她跟我道别时充满怜爱的看着我那一场景，至今还在脑海里徘徊。“阳阳已经长大了，也要学会照顾自己了。妈妈不在身边的日子，一定要好好听话，不惹外婆生气。”我兴奋的又蹦又跳。天知道，这竟是我们这辈子的最后一次对白。

未蓝死于自杀，而原因我一直都未得知。现在回忆起当时她对我说的话，是不是早已有这个打算，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我想，如果不是对生活充满绝望，以未蓝的性格绝不会走向死亡这条路。我一直都想在詹宁那里得到答案，可是他却总认为我是小孩子，不肯透露半点信息。这也是我不喜欢他的原因，他从来都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的思想是那么严重到可怕的成熟。也就是在她去世的两个月后，詹宁带着我远离了曾经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城市，离开了外婆，离开了有关你的一切关系。纵然我有天大的本领，凭我当时渺小的力量，完全不能阻止詹宁的任何决定。我充满怨恨的跟着他走了，走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我看来，詹宁的做法是逃避，我不可否认的认为，未蓝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他是不敢面对他犯下的错而选择逃避。因此，我看不起他，看不起。

二

初春的风像秋季般萧瑟地刮过天空，4月的空气中弥漫着哀愁的味道，洋洋洒洒的小雨毫不留情的把昨日的太阳掩盖的彻彻底底。我穿上未蓝在世时我认为最漂亮的衣服，但她似乎很少很少几乎没有穿过，一条天蓝色夹着一种我叫不出什么颜色的小格子连衣裙。有点旗袍的款式，却也略带点贵族的蕾丝花边。记得我像兔子般在她面前嚷嚷着说这件衣服好看时，她幸福的告诉我这是和爸爸第一次遇见时穿的。我敢肯定并自信的说，我长得越来越像未蓝了。每天拿着她的照片对着镜子仔细揣摩，就连发型，我也跟她做的一样。而今天，在未蓝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的今天，我故意把自己打扮的如同未蓝本人，天气很冷，我套了件自己的外套，但也丝毫遮不住从我骨子里散发的未蓝的气质。在我的意料之中，詹宁看到我的第一眼，先是一楞，后来就充满不自在的走在我的前面。我能感受到他的不安。这也是我想要的结果，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是快活。我始终坚定的认为，他对不起我，更对不起未蓝。

火车的长声嗡鸣将斑驳的记忆碰撞的越加明显，窗外倒退的风景让我感受到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未蓝，一个人躺在那儿一定很寂寞吧。妈妈，我们来看您了。妈妈，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请告诉我，难道是你不爱我了吗？请告诉我，你就是这样忍心让你的女儿难过吗？妈妈，你走以后，我多么想放学回到家就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多想在来例假肚痛难忍时喝到您为我煮的红糖水，多想在晚上睡觉之前看着你帮我关上门的背影。可是，一次次的渴望都在我的明白中变成奢望。多少个夜里，我都重复着同样的梦境，你一袭长发齐腰，自然婀娜的身姿，你的美丽，用世界上所有的比喻都不够，我确定。脸却异常的小。当我拼命的大声呼喊你的时候，你只是微笑的看着我，伸出你冰冷彻骨的手将我流出的眼泪擦干，你不说一句话，然后就仿佛乘着云一样离我越来越远......浑浑噩噩中我不知不觉靠在座椅上睡着了。然后又回到梦里一次。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泪水已如洪流般充满整个脸庞，我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詹宁，他正捧着书来打发时间，突然，有种想呕的冲动，于是，我以迅雷的速度冲进厕所，把已控制不住的情绪利用把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的方式发泄。这里面夹杂着我的思念。

三

我不会哭，至少在詹宁面前不会，绝对不会。没错,我是一个倔强的孩子，或者说我是一个被仇恨积压太久的孩子。

见到外婆已是傍晚时分，我们拖着疲惫的脚步从未蓝坟前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等我们。我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来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半年了，外婆瘦了，痛失女儿的心情也许就跟我失去妈妈的心情一样，只是她年岁大了，不能再折腾了。看着她比以前憔悴的多的面容，只有心疼。她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清楚的感受到那是久违了的温暖。“阳阳真的长大了，而且越来越像妈妈了。”我用余光看了看詹宁，他若无其事的站在那儿像一木偶等待拉线一样。后来，我隐约听到他问外婆：“他来了没？”外婆看我在不远处，就神神秘秘的把詹宁支开了说话。

他们有事瞒着我，“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躲着我悄悄说？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时间里少的可怜的回想，我只沉浸在我显摆的姿态中，我以为，我战胜了他。

四

漫天飞舞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映白了黑夜，这是我十几年来看到的最大的雪，由于太冷，学校不让我们上晚自习了，都提前回家。雪积的太厚，我把车子放在学校，索性步行回家。今天是未蓝的生日。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没有下雪，我和詹宁一起挑了蛋糕，给你留了位置，替你许愿。那晚，詹宁喝多了，嘴里不停的呼喊着你的小名，“雪儿，雪儿。”我在猜测，你出生那年肯定下雪了，不然外婆怎能给你取的小名叫雪儿呢？可是今天，早上詹宁对我说他有应酬要晚些回来，但一定会买蛋糕。让我放心。好吧好吧，既然忙就忙吧，我想未蓝即使在世的话，也不会太强迫你为她做太多事情。因为她，很温柔。

我不得不承认，他非常爱她。但又不得不努力的反驳这一事实。这就是活在这般的心态里，有时真的感觉好累，想要放弃折磨他，也或许是也想要放弃折磨我自己吧。

然而，再次看到的一幕，让我原本心生惭愧的想法还没成熟就开始夭折。推开门，我看到詹宁躺在沙发上，看得出来喝了不少酒，有一个女人正在为他擦拭额头，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大的蛋糕。我可以忽略掉所有的东西，但我绝对不会对这个女人视而不见，她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正当我拼命糟蹋脑细胞的时候，她堆满笑脸的向我走来。“阳阳放学啦！”我厌恶她那表情，到极致。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对不起，请叫我詹阳。”我冷漠的答道，还没等她再次开口，我又迅速的扔回给她一句话，“你是谁？干嘛在我家？”“哦，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今天的应酬他喝醉了，我顺路就把他送回来了。对了，我叫谭琳，你可以叫我谭琳阿姨。”她似乎对我的态度反应的很有耐心。“知道了，他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回去吧。”她尴尬的看了看茶几上的蛋糕，又看了看熟睡中的詹宁，最后无奈的带着她的招牌微笑走出了我家大门。在我的冥思苦想中终于记起，她就是在未蓝的追悼会上唯一跟詹宁拥抱的女人。

五

后来的日子里，这个原本只有我和詹宁两个人的家又多了个身影，谭琳。很长很长的一断时间里，她隔一天就来我家给我做饭，帮我们洗衣服，还辅导我功课。而我却从没给过她好脸色。我想不明白，谭琳这么优秀漂亮的女子，怎能甘心为詹宁这样在我看起来窝囊的男人身上付出这么多。有时候真为她感到惋惜。在别人眼里，詹宁和谭琳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默契的眼神，配合的动作，都让人羡慕不已。

我讨厌他们想用讨好的方式来打动我，讨厌他们的虚伪，讨厌他们的做作。当詹宁对我说他们有想要结婚的念头时，我彻底爆发。我不可能同意他们，正确来说应该是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因此，我故意当着谭琳的面对着詹宁大吼：“有我没她，有她没我！”“我妈就是被你害死的，你不配再拥有幸福。。”我激动的面部抽搐，詹宁听了我的话明显很震惊。谭琳试图想要拉我回房间，我猛的一甩。“滚，你什么东西，这里是我家，不欢迎你，你走，马上走。！”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也许是我说的话太过分了，一向好脾气的谭琳也有些受不了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我更加愤怒了：“是啊，我没教养，因为没有人教我，我是个坏孩子，因为我没有一个好爸爸。”我看不到我不时的表情，只感觉身体抖的厉害，脑子里频繁的出现“我要离开这儿”的想法。于是，我背着当初的意愿拔腿就往门外跑去。

六

阳光很强烈的照在身上，暧暧的。抬起头来看挺刺眼的，我接近疯狂的跑，就像是被人追杀一样，我不知道我跑了多远，只知道我跑了很久很久。脑子混乱到了极点。离家出走？这不是我一直想要惩罚詹宁的行为吗？如今我做到了，可是为什么我会那么不开心呢？浑浑噩噩的坐了车，到了终点才下，天快黑了。心里确实有点害怕，但我不会回去，不会向他们妥协。静下心来好好思考着我的去处，摸摸口袋里除了有詹宁给我的交校服和平时的零花钱以外，一无所有。不过，这些也已经足够让我暂时不会被饿死。由于未成年的缘故，我被那些所谓的正规网吧拒之门外。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传说中的“黑”网吧，鼓足了勇气走进去，让我毛骨悚然。

日出又日落，恍惚之间我已经经历的两个白天加两信夜晚。期间出除了饿了走出网吧买点吃的外，我几乎一直都在网上泡着。有时也在担心，他们会找我吗？还是会不管我，已经准备结婚？只想找个人发泄，所以我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讲给一个陌生的网友听。他无比真诚的帮我想办法。很奇怪，他并没有任何劝我的意思，而是说些怎么样才能使自己生存，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远离这里。但在当时，被仇恨冲昏头的我根本没想那么多。对，他说的对，我要挣钱，要走的远远的，只有这样才能让詹宁一辈子都不好过。网友很乐意的介绍工作给我，还给了我地址，让我去找他，他可以陪我一起去找。我想，多个人帮我，总多条希望吧。因此，我答应了。我充满希望的走出这阴森的让我感到可怕的网吧。遇见了詹宁

七

我几乎是被拖进出租车里的，一路上，我拼命的挣扎，试图想要开门跳车，但被詹宁控制的动弹不得，他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但我感觉他那眼神里还加着一种叫作庆幸的意思。我不知道这几天詹宁是怎么过的，理不清楚他是怎么找到这种穷街僻巷的地方。当然，我并没有用理智做出任何举动，而是更加张狂。但是，这次，我确实被他的这种鲜有的伟大力量给吓住了。

我没有办法收敛我的倔强，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对峙其实就在他找到我的那一刻，我就开始明白，只有最爱我的人才会不顾一切利用各种方式在你最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解救我。我想象不到如果当时他没出现，我会不会就会跟着那个陌生的人一起，被骗也说不定。他并没有对不起我，在我半夜发烧的时候，刚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的他背着我就往医院跑，他给我足够的零花钱，说是不想让我受委屈，在我每一次无理取闹以后总是那样迁就我。而我，一次一次的犯错，一次一次的令他伤心。

八

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我一个箭步冲出去，速度似乎要比我离家出走时要快得多。远远的，我看着他两手拎着满满的东西，距离越来越近，他温柔的看着我。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顿时，我的泪水横飞，我用我仅剩的最后一点力量大声对他说：“对不起，爸爸！”十六年来，我第一次说。

他的微笑可以把我杀死，“阳阳，走，回家，爸爸给你包饺子。”

没有看到谭琳，我有点内疚。詹宁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我跟她分手了。”

如果说可以评选世界上最大的罪人得主的话，那一定非我莫属。都是我的叛逆使他们相爱，却走不到一起。许久许久，“为什么？”

他认真的一字一句经了我一个振奋和放心的答案“我给不了她幸福，因为你的妈妈一直住在我的心里。我爱她，永远爱她。”

九

两年后，我顺利的考上理想中的大学，由于詹宁的工作调动，我们又搬到了曾经和未蓝一起生活过的城市。我很感谢詹宁一直都没有把这里的一切都处理掉，四处散发的熟悉气息令我沉醉。在我临走的前几天，我打算帮詹宁把家里所有地方都收拾整齐。

未蓝的衣柜里，还放着她曾用过的东西，在她抽屉的最深处，我发现了一个蓝色的并不算太精致的盒子。她是那样要了命的喜欢蓝色，那纯纯的颜色让人会不能自己的表现出忧伤。轻轻地打开它，茉莉的香味扑向鼻子，然后灌满整个身体。那是未蓝身上独有的味道。里面放着的全是她在世时写的日记，甚至还有更久以前的。看着熟悉的字迹，我却没有再伤感。

我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放回去，让这些都成为未蓝永远的秘密。可是就在这时，从日记本是掉出的那张化验单，让我原本平静的心变得起伏不定。上面清楚的写着未蓝的名字，诊断结果上写着乳腺癌晚期。我楞住了，这使我不得有将所有的日记本再次翻开，一页一页认真的看。

十

未蓝在一次小学同学聚会上喝醉，然后被某一一直喜欢她的同学强奸，当时未蓝和詹宁已经定婚。面对发生这样的事，未蓝坚决提出分手，而詹宁死活不同意。后来，那个小学同学被抓起来并判了刑。然而，未蓝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怎么也舍不得把自己的骨肉杀死，她又一次对她和詹宁的感情有放弃的念头。詹宁简单的话，让未感动的一塌糊涂。“你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关于病情，身为医生的未蓝清楚的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她不想再拖累詹宁，也不想让我和外婆心疼。

心突然乱了起来。难道我就是那个不幸降临到未蓝肚子里的小孩？又强烈的回想起外婆的叮嘱，学会分清人性的好与坏。还有他们口中的“他”是不是就是那个伤害未蓝，给我肮脏生命的，犯罪爸爸？他有什么脸来找我们？没有资格。再记起这些年来我对詹宁的所作所为。他可以为跟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我付出这么多。而我又做对了多少？

詹宁走进来，看着泣不成声的我，再看看我手中捧着的盒子。我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抱着他。“爸爸，我爱你。”十八年来。我第一次说。

十一

一切，真相大白。

因为有爱，所以有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