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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跟自己的过去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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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半,火车站。她一会伸长脖子,寻找熟悉的身影,一会又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终于跟自己的过去和解了

他,出来了。

穿着一件枣红色的短裤,蹬着一双篮球鞋,手里没拿任何行李,就仿佛是十四年前,他刚从篮球场跑出来一样,完全不像毕业十年的聚会。

“走吧”,她努努嘴。

“去找他们?”

“太晚了,要不,回学校操场走走吧。”

“好。”

他总是如此吝啬,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而,那个回字,脚步回去了,心还能回去吗?

他单名一个念。

她单名一个想。

十四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不是同一个专业,可是宿舍楼却是同一幢。

她在五楼,他是二楼。

每个周二下午,他都会出现在学校的操场上打篮球,奔跑如风的少年。

他打球的时候,她必定会出现。

她对篮球完全没兴趣,看了好几场了,也没明白其中的规则。不过,就跟很多女孩儿一样,有人喜欢樱木花道,有人喜欢流川枫,却跟篮球本身没什么关系。在她们眼中,不管是篮球足球还是溜溜球,都是一样的,可是,人,却太不同了,他见了她,点点头,也不说话。

直到某一天,他听到旁边有人叫她“想”,跟着了魔一样笑起来,“哈哈,你叫想,我叫念啊。有缘人。”

她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大惊小怪。”

因为,念在她心里才熟悉呢——明亮的18岁,顾家的巨蟹座,刚刚好的身高183,独生子,飘来一缕大海清风的青岛人……

她还记得有一段时间,每天跟女特务一样,搜集关于他的一切“情报”,整理分析,恨不能写出一篇8000字的论文。

没过上一个月,她听说他有了女朋友。外国语学院学日语的一个大胸女,揣着两坨球,也出现在了球场。

她有些不屑,看看自己两小片丘陵地带,有些乏善可陈。

这男人,真是动物,不就是个胸吗。大胸,就那么好看?这时候,突然有一个非常非常香艳的画面闯进了她的脑海里。靠,大胸,就那么好摸吗?

她的脸红了。

她不信这个邪,依然出现在球场,甚至还带了一大袋子零食递给他。

只是,他旁边还有一个女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旁边的女人不是她。

那女人射来一束冷光。

她也昂着头,有点英勇就义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以为是的固执,而且不需要怜悯。

隔了一周,她又去看他的比赛,又拎了一大袋子零食,正想要递给他的时候,他嗫嚅着说了句“我不喜欢吃零食”。

于是,连带着上一周的那一袋子,再加上手里的这一袋子,她在宿舍吃了足足两个星期。

有一天,她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没想到,遇见一个变态的男家长。

那个恨不能全身都长满胡子的男人把她抵到墙角,嘴努力凑到她的脖子,她的眼睛憋得通红,想喊,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她装作顺从,突然间,像一头疯了的小兽,一口咬到了他的耳朵。

逃出来了,终于。

两行泪,在脸上汇成了一条河。

回到学校,她拨了他的电话。通了,可是没人接。

她发短信:“我在宿舍楼下,下来一趟吧。”

没回。

“我给你十分钟,如果等不到你,以后就是陌生人。现在是九点五十。”

“九点五十一,叶子哗啦啦响,我很孤独。”

“九点五十二,一只猫走过去,冲我抛了个媚眼,看来,我还是有人爱的。”

“九点五十三,生活真的必须这么艰难吗?”

“九点五十四,你在不在。我今天很崩溃,也很需要你。”

“九点五十五,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九点五十六,念,你真的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

“九点五十七,也许你真的讨厌我,对不起,我不会再出现的。谢谢你。”

“九点五十八,我反悔了。你有没有可能尝试一下跟我交往?就一天?”

“九点五十九,你是不是在忙啊?”

“十点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没事吧?那,我走了。”

最后的那一刻,她始终都在扮演着付出者的角色。只是,十分钟的等待,他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回。

前几天看央视的《开讲了》,蔡澜先生讲到如何面对自己的悲伤,老爷子说,把悲伤锁到保险箱里,拿绳子绑上,推到海边,一脚下去,保险箱就永远地沉入海底。

她说自己当年也是把爱锁到了保险箱里,任其沉入海底。

看着他身边有了伴儿,先是委屈和不服,接着扮演可怜状求他“收养”,甚至把他单独叫出来辩论过,可是对方终究是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后来,就干脆完全不想见到他,见了他就像见了四害,绕着道儿走;

再后来,就真的远了。

小时候,父母给孩子们讲故事,孩子最常问的问题就是然后呢。然后,大坏蛋死了没。然后,公主和王子有孩子了没。然后,又有新的故事发生吗?

其实,太多人生都是无疾而终。

无疾而终,是绝望者的墓志铭。

十年间,念先生结婚,有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儿子,老婆是到了北京工作之后相亲认识的长春女孩。只是拖家带口在陌生的北京打拼,也着实不易。

十年间,想小姐一直未婚,偶尔相亲,也没有遇到想牵手旅行的那一个。对了,八年前,因为心里的结,她做了丰胸手术,做完手术后,她对着镜子哭了。

两个人走在凌晨两点钟学校的操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十年没见了。”

“对啊,十年。”

“还记得当年在这儿看你打球。”

“恩,你那会儿老来。对了,你怎么后来不来了?”

“这,你找女朋友了呀。”

“你来看球,跟我找女朋友有什么关系啊?”

她顿时泄了气。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喜欢篮球的女汉子,他看不到自己胸前因他而改变的两坨球,他更是从未体会过自己为他而跳动的心。

她本来还想提那个难过的晚上十点钟,那十条短信,但想想作罢。

想小姐开车把念先生送到了酒店,又折返回家,凌晨两点半。

她给我打电话:

“我和他的故事其实特别简单,因为什么都没发生过。刚才心里特别难受,情绪失控了,没把握好度,在微信上跟他说了些过激的话,把他删了。他那个人估计过去半年也不会知道我删他了,我们平时基本上没怎么聊过。不过这样也挺好的,省的自己情绪不好的时候又想三想四。如果不是毕业聚会,我都觉得我永远见不了他。”

“其实吧,我对他就是单纯的好感,但是没有浓烈到爱的地步。很奇怪,爱情已经消散了,当时那么爱的人现在已经淡忘了,反而是这种淡淡的感情一直是我的心结。”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或者更多的结。

结,也是劫。

因为这个结,才有了草木皆兵中的风吹草动,才有了破釜沉舟的哭天抢地,才有了平凡世界里的英雄梦想。

我一直听着,也没怎么回应。

她挂了电话,其实她需要的是一个安静听完她讲话的人。

一分钟后,我收到她发来的一条微信:“小新,赶紧帮我介绍个男朋友吧。我终于跟自己的过去和解了,也告别了。”

我想都没想,回了一条:“再想,再念,也只是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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