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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愿我有你一半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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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会给不同的人不同的磨砺,或大或小,或轻或重。于妈妈而言,她赶上了意外丧子的剧痛,庆幸的是,她没有被这伤口耗干所有的心力,而是主动给了它愈合的机会。在她身上,我看到了生命的坚韧,也看到了心灵的旷达。

二十年后,愿我有你一半明媚

说来惭愧,写过那么多的文字,却没有一篇是关于妈妈的。这一刻,我却很想聊聊她,这个给了我生命,也教会我豁达的女人。

妈妈身材高挑,模样中等,上有哥姐五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没受过什么苦。直到现在,她依然做不出一顿有模有样的饭菜,我记忆中家的“味道”,全部出自我爸的手艺。我的奶奶是一个在生活上非常考究的人,正因为此,我妈嫁过来以后,很多事情都会被奶奶挑剔。好在妈妈性格隐忍,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不吭声,一直跟奶奶保持着平和的关系。这种生活持

续了三四年,她跟我爸总算有了自己的房子,带着我和哥哥搬了出来。

说是自己的房子,其实就是坐落在郊区农村一栋独门独院里的三间青砖色小房。那时,爸爸在酒仙桥上班,后几经周折才调动到家附近的保温厂。家里的房子实在破旧,妈妈说,有一次房间里爬出一条蛇,吓得她魂儿都没了,领着我和哥哥站在马路边,直到我爸下班。

在青砖色小房里住了两年,家里就翻盖房了,原因是我的“童言无忌”。其实,我是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但妈妈说是我的一句话刺痛了她的心,我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大喊:“XX笑话我,说瞧你们家那破房子!”妈妈的隐忍中有着倔强的一面,她跟我爸说:“咱们盖房,借钱也认了。”就这样,我们家成了村里最早一批盖起板房的人。

盖房子欠下了外债,好在我爸那时已经开始涉足建筑装潢行业了,基本上家里的装修都是他业余时间搞定的,我妈给他打下手,这样能省下不少钱。装修房子、养活孩子、维持生计、料理家务,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但妈妈从没有过一句抱怨,每天都笑呵呵的。她做的是临时工,干一天算一天钱,为了多赚点钱,无论什么天气,只要偏头痛的毛病不犯,她都会去上班。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总让一个善良的人不断地经受痛苦?就在家里的外债刚还完,刚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更大的厄运来了。这场意外曾经一度击垮了我的家,让我们陷入长久的痛苦中,迟迟无法自拔。

我清晰地记得,那是1997年我生日那天,星期四。

中午,我和哥哥一起出家门,临走前妈妈给了我们五块钱。哥哥说想买一盒新的彩笔,我们就去了学校附近的商店。买了彩笔后,没想到他从我的书包里拿走了那盒旧的,把新的塞给了我,冲我笑了笑,然后就跑进了学校。我猜,他肯定是知道那天是我生日,只不过他不善言谈,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送我礼物”。

放学时,外面刮着四五级的大风。我先回了家,奶奶带着一些吃的来看我,顺带帮忙做晚饭。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一个男人在我家门口喊,奶奶应声出去了,回来后跟我说:“别乱跑,家里有点事儿……”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快家里来了一群人,爸妈也回来了,却哭得一塌糊涂,这场面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现在想起妈妈当时的样子,我还觉得剜心。晚上,我在小房间里看见了哥哥的书包,上面沾着血,最外面的小包里,还放着中午从我那儿拿走的旧彩笔。

哥哥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生活充满了未知,也充满了无奈。有些人在我们的生命里,就像匆匆而过的路人,只留下背影和回忆,便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所有的经历,犹如电光火石一般,你甚至来不及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要面对生离死别。于那些人,我们无处告别,无法再见。

后来我听说,哥哥被肇事司机送到了二级医院,但因伤势过重,后被转到天坛医院,情况是脑颅骨粉碎性骨折。也许,是我年纪太小了,家里人不知该如何向我解释“死亡”这件事,亲戚跟我说:“你哥病得厉害,就算是看好了,也可能会成植物人,咱们就不给他治了。”我嘴里吃着一口饭,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装作信了。

出事后的那段时间,我只记得爸爸哭泣的样子,却记不起妈妈脸上的表情。因为,她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闭着眼睛,巨大的心理创伤和偏头痛的毛病折磨着她,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偶尔见她坐起来,却也不说话,就是那时候,我突然觉得妈妈老了,眼角竟也有了下垂的样子。

后来的一天,妈妈独自出了家门,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去哪儿。临近午饭的时间,她还没回来,家里人四处找,却都没着落。我也着急了,很害怕妈妈会跟哥哥一样,会突然从这个家消失不见。尽管那时的我还小,但我已比同龄的孩子更早懂得,有些东西可以失而复得,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一辈子

直到下午三点多,妈妈才回家,她哭着跟我说,本想去摸高压电,可站在变压器底下待了半天,想到还有我,怎么也狠不下心……是啊,她失去了一个孩子,但她还有另一个割舍不下的孩子,那就是我。时隔近20年,每当我想起当年的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倘若妈妈没有多想,冲动地摸了高压电,现在的我该是什么样?

记得在看莫泊桑的《小舞步》时,里面有一段话说:“一个人可能遭受的最大痛苦,莫过于母亲失去孩子,孩子失去母亲了。这种痛苦很强烈、很可怕,它可以动天地泣鬼神,撕肝裂肺。但是这种打击就像流血的伤口一样,伤口再大也可以愈合。”

我相信前半句所说,失去孩子和母亲的痛苦是撕肝裂肺的,但称这种打击再大也可以愈合,却并非适用于所有人。

就在十年前,我们附近发生了一起命案,一个15岁的男孩被他刚出狱不久的伯父杀害,手段令人发指,几乎是将一把尖刀插进了孩子的胸膛。男孩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与伯父根本没有过任何冲突,谁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他竟下了这样的狠手。那男孩刚参加完中考,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一切美好都还没来得急开始,就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了。

男孩的妈妈悲痛欲绝,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几乎到了必须靠药物维持的程度。她彻底告别了讲台,告别了正常的生活,从一个优秀的教师,一个幸福的母亲,变成了一个精神上有障碍的病人。俨然,失子的伤口在她这里永远都无法愈合。

我很庆幸,我的妈妈没有狠下心抛弃我、离开我,也没有变成一个“疯娘”。

最初的那几年里,她身体很不好,经常卧病不起,除了偏头痛以外,血压、心脏都出了问题。最严重的一次,病了整整一个月,但我爸必须得工作,我也要上学,那时我们已经搬到了电厂的家属院,亲戚们离得远,家里无人照应,她想喝口热水也没人给端。

大概就是那一次,我妈有点想开了。

待我上了高中,我妈的性格跟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她脸上的笑多了,见人也爱说话了,偶尔提起哥哥的事,她也能平静地跟我说:“这样的事不新鲜,除非你跟着他一起走,不然日子还得往下过。折腾半天有什么用,空让别人看笑话。”

后来的这些年,她不再是我年少记忆里那个胆小怯懦的女人了,而更像是一个豁达明媚的大女人。她开始注重自己的衣装打扮,花心思研究各种小吃,尽管厨艺还是不怎么样,但生活却多了些乐趣。闲暇的时候,去养生馆做做养生,跟小区里的大妈们跳跳舞,参加合唱团。院里的阿姨们都喜欢跟她聊天,说她很会安慰人,跟她唠唠家常,心里舒坦。

我知道,妈妈不是会安慰人,她是真的看淡了许多东西。

生活会给不同的人不同的磨砺,或大或小,或轻或重。于妈妈而言,她赶上了意外丧子的剧痛,庆幸的是,她没有被这伤口耗干所有的心力,而是主动给了它愈合的机会。在她身上,我看到了生命的坚韧,也看到了心灵的旷达。

我无法预料自己今后会遇见什么样的挫折,要过多少深深浅浅的河,但只要一想到妈妈,就时刻都能感受到力量。二十年后,我若有她一半的明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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