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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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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说:风景的那边还是风景。于是,我期望:有结局的故事也还会有故事。

一把藤椅

在十字路口处,有一辆人力车停在那里,车主是上了年纪的退休工人,我一直没有看到他拉活的情景,大多时候看到的都是他跟少爷在闲聊。人力车大叔我不认识,只是在我路过这里的时候,在少爷身旁我看到他,就这么关注了几眼。我要做的只是跟少爷打声招呼。嗯,是少爷,我一直这样跟着老辈人称呼他少爷来着。

透过黑色的礼帽,可以看清少爷花白的头发,他那清瘦的面庞总会带有一丝微笑。在前年初冬,我一直这样跟少爷早晚打照面,我看到的他总是边聊天边跟我点头示意,有的时候我应了声,他会搭腔说上两句话,他说的什么根本没听清楚,我也不去问个究竟,只是一种形式。这种照面久了,我习惯了看到他晒在楼前阳面的日光里,我形色匆匆的从迎面到背离。

头戴米色的礼帽很抢眼,远远的就可以认定那个人就是少爷。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除了少爷,我没再见过谁还戴着这样的帽子。少爷一年四季都带着帽子,是这样,从粗纹的布礼帽到夏日里的藤条状凉帽,变化的只是戴帽子的季节款式,不变的是少爷总戴顶帽子。

夏天的时候,我会定格在少爷的老婆子拿个马扎跟在他后面的情景,我的母亲会跟他开个玩笑,他的老婆子笑笑,少爷或是打趣,或是站在那里跟我母亲聊天,毕竟可以纳凉的傍晚,走走停停就好,没有目的,只有走累的时候接过来老婆子带的马扎。少爷取下帽子擦擦汗,母亲笑少爷头顶的那少许发丝,少爷说他老了,自己也跟着笑,并指着我,说我也会有这么老的一天。

在我母亲的门口,可以望见少爷家老宅子的地方,少爷经过这里的时候,总会朝老宅子的方向望一眼,那高楼一栋连着一栋,要是还是那个小院子,我想,少爷一定是端着茶水,坐着藤椅摇摇晃晃。如今,城市化了所有建筑,老人孩子都楼上楼下了,在我看来的院子的那份遐想,少爷一定更加留恋那洒在屋前藤椅上的冬日阳光跟夏日风的微凉。

小镇秋天的风很大,从少爷的老婆子离开后,他多是骑着改装自行车从我母亲的门口经过,仰望一座座楼房,悠闲到只显得孤单。我的母亲把头探出窗外,少爷很自然地挥动一下右手。母亲喊:师傅,上哪去?少爷指指前面,微微一笑。

在很多小孩子的眼里,少爷是个奇怪的人。头上戴礼帽,右手戴手套。了解少爷过去的人,都知道少爷的心很大,那手套里是一只假手,是战争给他留下的残疾。少爷曾经给我看他身上子弹与弹片留下的疤痕,我看看他挺值的腰板,我知道他是一个大英雄

一个春夏,一个秋冬,少爷过着少爷的生活。只是这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人慢慢老了不算,改变最多的是少爷那无处安放清净的环境。噪音阵阵,不见了熟人照面时的寒暄,听到的是揪心的刹车声,看到的是街道上堵车的长龙。少爷也开始换掉了加了电动设备的自行车,换上真正的电动车,虽然八十多岁了,也还是有着笔直的腰板,骑车去买菜,送回家,等待儿媳妇端上来的饭菜。

有一次,少爷跟我母亲说,人最难过的就是老了的时候。说今天吃饭的时候儿子跟儿媳妇没有给他剥蛋壳,他一生气,把蛋摔到桌子上。少爷很少发火,这次他想到了他的老婆子,说要是她还活着,根本不用他说,都是剥好蛋壳放到碗里了。我很少听到少爷抱怨这些生活琐事,这可能是少爷确实老了,力不从心的时候,心再大也做不到。母亲重复少爷的这句话:人最难过的就是老了的时候。

母亲开门进来,手扶楼梯栏杆,说自己胃有点疼,我问她怎么了,母亲说:师傅,走了。

少爷,他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大年初一那天。

怪不得我们不知道。

少爷是我母亲的师傅,一个带她如何记账,算账的师傅。母亲说她那么多年没动过笔,已经很笨了,可少爷还是把母亲领上了独立开票,记账的道上,也教会了母亲打算盘。很多人都称赞少爷字写得好,这好包含了两层含义,一个就是好,另外更深一层的是少爷可以熟练的用左手写字,这让人很佩服。少爷打算盘也都左手,说到这些,少爷得意的同时也有苦水,说自己运送物资被炸弹袭击的事情,说在医院醒来发现左手没有时有自杀念头,说知道自己是个废人决心用一只手撑起跟正常人一样的生活,细节处,说到了左手练字时自己如何跟自己生气。

人呀,在生活里面,都会不小心撞上苦难,一头扎在里面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看自己能不能从这里面抽离。少爷说让他摆脱自杀念头的是想到很多人在战争里死去的情景,他活着就是幸福的了。

一支枪,一顿饭,镇子上十多个小伙子就跟着队伍走了,少爷说他那一批只有他自己活着回来,这是他要好好生活的一种信念,有生命就要好好珍惜,活着要幸福,也就是幸福。少爷经常说这样的话,把他抗枪行军的岁月当作故事讲出来。让我们看看阳光,珍惜眼前的一切。

在作战期间,少爷说行军的时候一个挨着一个边走边可以小睡一觉,尿了裤子,从湿了到干了。战士们最享受片刻的休息,靠在草堆旁,解开腿带,抓虱子,舒缓的喘喘气。

我的母亲跟我讲过少爷大难不死的那一次经历,说的跟看电影一样,那故事情节仿佛我可以看到。当军队在行军到一个村子的时候,都要帮百姓扫扫院子,挑担水。记得少爷说他救过一位老大娘。

大娘,我们帮你把水缸挑满水就走,你不用动。少爷是这么说的。

嗯。大娘有气无力的说出这个字。

大娘,家里没有吃的了吗?

嗯。

当少爷从粮袋里面倒出些大麦子粒儿时,大娘很感激,她不知道能给少爷点什么东西。一个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铜钱从大娘的口袋里被摸了出来,递到少爷的手里,大娘要少爷一定收下,说老天爷会保佑他的。

少爷把这枚铜钱放在了上衣口袋,就这么揣着,直到有一次交战的时候,子弹打到了铜钱上面,成了一个草帽的形状。少爷知道,是这枚铜钱救了他的命。

转业后,少爷试着找过这位老大娘,无果……

街边,法桐树上的球状种子缀满树,风吹过来的时候,摇摆无声,我下意识的望一下十字路口的人力车处,车夫不在,少爷也不会再在了。这时候摇摆无声的球状种子有一种悲凉的情绪,看着无力挣脱的现在,遥想上一个秋天的遗留,我耳边传来藤椅发出的吱吱扭扭的响声。

一把藤椅,一个人,都一样吧,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藤椅依旧在加深陈旧,人呢。

一天一天,就一辈子,在一天一天里面,我写下一些文字。记得一年前我曾经为少爷写下《一把藤椅》的文章,如今呢,仅一年时间,少爷不在了。我知道,我的文字有臆想的成分在里面,诸多的情绪多有创作,可当我感受到他的离开让我痛的时候,我要续写《一把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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