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暗惊的岁月，皆因有你

人间通往天堂的距离，只有历经生死殊途的别离才会知道。

文/盐酸情人

1）

“常常听老人们说，孝和夫妻不久长。玉儿，你看，在一起十一年了，我们总是那么相敬如宾，是不是我们也来吵吵架，我要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我真怕像老人们说的那样，我们会......”中木说了一半，欲言又止。

结果，玉儿和中木，真的在那个六月的下午吵了一架，其间，中木为了赶走一只在屋里乱串的蟑螂，而弄伤了大脚趾。玉儿心痛的给中木包扎好伤口。于是，他们约好的吵架，就此告于段落。中木高兴的送走来探望自己的妻子。中木心里很愉快，因为，和玉儿吵了一架了，就意味着在老人们那儿听到的话，再也不会发生在他和玉儿身上了，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2）

玉儿离中木的家其实是很远的。那时，玉儿是一个上进的女青年，是因为“四清运动”才牵起了她和中木姻缘的红线。当时，中木在西藏当兵，玉儿就住在中木的农村老家。家里的父母都不识字，所以，书信往来，都由玉儿代办。长此以往，他们就互生好感，彼此产生了爱慕。

玉儿是个漂亮的姑娘，聪明伶俐。对于爱情，在她的那个年代，她就有自己的主见，她一直想寻觅一位当兵的当官的男子，作为自己一生的伴侣，因此，她善意的拒绝了很多条件优异的其他单位的男士。缘分，就这样悄悄的走进她的心里。

中木回家探亲时，那是和玉儿第一次见面，彼此都由心里中意了对方，玉儿27岁时，他们在部队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婚礼虽然简单，但是，有很多战友的祝福，所以，他们觉得很满足，终于，找到自己心仪的另一半。

中木从部队退伍回来之后，就被安排在另外一个乡政府工作。80年代的农村，交通很不发达，中木基本上一星期才能回一趟家，和玉儿就过着小别胜新婚的愉快日子。周围的乡亲都很羡慕这对小情侣，当时，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在农村来说，已经是很好了，自然，功利也是存在的，无论在哪个年代，哪样的人群。

中木是一个非常勤劳的男人，每次回家，走到门前的院坝就开始脱掉外套，进门便帮着玉儿做家务，做农活。玉儿说：“你休息吧，走那么远的路程，多累呀。”中木说：“回家，是一件快乐的事，怎么会累呢？”于是，他们便一起上山干活，一起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热辣日子，但是，他们觉得那是实实在在的幸福，那是用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甜蜜。

农忙的时候，水田里犁田的活也只有男人才做得了。中木在每一年要种水稻的季节，都会光着脚丫去乡里上班，因为，每一次都会被田里的瓦块石子之类的硬东西划伤双脚，无法穿鞋。玉儿看了，总是心疼的流泪，中木说：“这点小伤不算个啥，两天就好了，比起在部队的艰苦训练，这个只是小菜一碟，而且，如果让你去做的话，不是会更受伤，那样，我会心疼死的。”

玉儿看着中木光着脚丫离开家的时候，心里总是会难过一阵子。只是，下一次，中木回家的时候，就都好了，玉儿又开心的望着中木笑。

3）

不久后，玉儿生下一个女儿，因此，在学校的代课也搁下了，因为那不是一段近距离的路，步行要一个多小时。

他们在幸福里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玉儿除了家里家外的事，还兼职做村里的会计，计生委员。那时，玉儿是大队悉心要培养的人物，玉儿除了过人的聪慧之外，还写得一手好的毛笔字，村里上上下下的标语，告示都是她来完成。

也许是有心人士看不惯这个外地来的妹子，独占风头。一年冬天，有人说要严查 玉儿的工作报表。那帮人在玉儿家查了两天，结果，自然是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失望了。但，这样的不信任也让玉儿的心死了，从此，她不再做村里，队里的工作，专心的操持自己的小家。

后来，玉儿又添了一儿一女。家里的老人也很喜欢这个能干的媳妇。玉儿总是能将家里家外的一切做得面面俱到，让中木放心，让老人们开心。

日子如行云流水，幸福的走过十一个年头，孩子们都健康的成长。

4）

84年6月的清晨，就是玉儿和中木约定吵架的第二天。玉儿接到别人带来的口信，说中木得了急病。这个晴天霹雳，几乎让玉儿晕厥。

玉儿哭着跑了很远的路，孩子们也哭着，跟着玉儿跑了很远的路，终于，坐了一辆大货车去到县城医院。

看到中木的样子，玉儿泣不成声，孩子们泣不成声。

中木的头部，被白色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只是，纱布全都被鲜血染红。听到家人的哭泣，中木说不出一句话来，但他浮肿的眼角，豆大的泪滴也止不住的流，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千言万语，却未能说出一句。

没有医生为中木做手术，玉儿疯了一般求救医生的救援，但是，医生只是摇头叹息。玉儿无助的守候在病床旁边，嘶哑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心碎，就这样十几个小时痛彻心扉的等待，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句道别，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中木永远的离开了他心爱的女子和幸福的家，然而，他的离去，却给这个家留下无尽的伤痛。

追悼会完毕，玉儿也彻底晕死过去，三个孩子看着卧病不起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

周围的邻居也相继过来看望，安慰。有真诚的，也有来看笑话的。俗话说：人在人情在。中木在正值壮年的大好年华里走了，这个家也落魄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个家再也没有可以值得利用的地方了。无论那些人是怎样的态度，玉儿都无心面对他们，失去自己千辛万苦在茫茫人海里寻觅到的姻缘，就那么短暂，那么短暂，那么短暂，她看破了人生，看破了缘分，不是说吵完了架他们就会永不分离吗？不是说吵完架他们就不是老人们说的那种孝和的夫妻了吗？都是骗人的，她甚至想跟着中木一走了之，她实在无法振作，面对永远失去爱人的日子。玉儿满心伤痛，卧病不起，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有一天......

5）

“妈妈，隔壁的丽丽阿姨生孩子时，难产死了。”大女儿燕子哭着在床边对憔悴不堪的玉儿说。

听到这个消息，玉儿忽然从一个多月都不曾离开的床上跳了下来，像换了个人似的。燕子莫名其妙的看着妈妈的举动。

“燕子，妈妈想通了，人的生命就是那样的脆弱，丽丽还那么年轻，她才20几岁，就这样走了，和你爸爸相比，或许，我们是幸运的，没什么大不了，妈妈不会再难过了，妈妈要坚强起来，妈妈以后会好好的完成你爸爸没做完的事，好好的抚养你们，好好的孝顺你们的爷爷奶奶，决不让某些人看我们家的笑话。”

燕子抱着妈妈，两人哭成一团。

玉儿虽然嘴上说想通了，可是，每到一周，该是中木回家的那个时候，她总是会站在家门口，期盼院坝的尽头，能有中木的出现，可是，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她知道，那个地方，永远也看不见中木脱掉外套进屋干活的那一幕了，永远也听不到中木说要预约吵架的幸福了。玉儿的心，被无数次这样的失落围剿，伤痛在她的心里一直蔓延，一直蔓延，直到26年之后......

6）

2010年，玉儿已经64岁了。她已经是儿孙满堂了，也过着幸福的日子，这些年来，与中木生离死别的哀与痛，玉儿一直静静的锁在心底最深处，她不愿轻易的触碰他，玉儿知道，这些年，中木都在天上保佑着她和家人。

不久前的一天，后来的老伴又突发疾病。这一幕，勾起玉儿多年心痛的记忆。望着陪自己走过25个春秋，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米时，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老天爷发发慈悲，留给老米一个说话的机会，不要再像当年中木离开时那样，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句道别，眼睁睁看着中木离去，却无力挽留住他去向天堂的脚步，这也是压在玉儿心中永远不能释怀的一个殇结。老天爷在26年前决绝的夺走了她心爱的男子，绝不可以，绝不可以，不可以再在26年后，又那样残忍的带走一直疼爱她呵护她为她的家和孩子付出一生的老米。

玉儿的伤痛，玉儿的虔诚，玉儿中年伤夫的痛楚和难耐，玉儿坚韧的走过一生失去爱人的磕磕绊绊，感动天，感动地，感动风，感动雨，老米的病好了，玉儿想，一定是中木在天上保佑的。玉儿哭了。那哭，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是对中木日积月累的牵挂，是对老米无怨无悔付出一生的感动，是对这一生两个男人倍爱自己的矛盾取舍，是不舍他们对自己念念不忘的柔情蜜意，是多年相濡以沫的惊天动地，是老米在玉儿最脆弱，最无力的岁月里，陪她一起走过这些年的怅然暗惊，也只有她刻骨的铭记。

玉儿抱着小孙女，陪着老米，安静而慈祥的坐在阳台的摇椅上，阳光洒满了他们历经风霜的脸颊：“老米，天堂是在天上吗？”

“玉儿，心若在，爱就在，天堂在你我心里，无论距离有多么遥远，我们都会一生一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