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惊梦，一场爱恋一场空

「一」

荒草丛生，枯木萧瑟，斑驳脱落的墙壁上覆满了爬山虎，一眼望进去是一种让人寒骨透彻的惊凉。这便是云城郊外的古宅，民国年间一个军统的府邸。只是此刻的这座宅子孤寂的矗立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无人敢靠近。

飕飕的冷风划过那扇生锈的铁门，钻入古宅的花园，所到之处一片颓败之色。中央的那座小型水池，早已干涸枯竭，一堆假山石摇摇欲坠般伫立在池中。暗黄的落叶偶尔被吹起，飘飘荡荡的滑落在老宅的阶梯上，似乎伴随着踢踏作响的脚步声。

“咔嚓，咔嚓”快门按动的声音惊起枝丫上倦息的鸟儿，南生手拿相机，躬着身体，轻挪脚步，从各个角度捕捉着老宅死寂沉闷的画面。天色渐渐灰暗，他已经在这破落的园子里待了一下午，右侧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暗示着他时间的流逝。

抬眼望了望那座夜色下阴森的老宅，南生的背脊陡然冒出冷汗，于是转身提起身后的三脚架，裹紧衣服朝着进来的那个洞口走去。原来在古宅的后方有片竹林，不知为何院里的树木皆枯萎了，独独它在远离阳光的暗处，悄然生长着。穿过小片的竹林，便可看见一个足够南生钻入的洞。

「二」

“过来，过来”还未踏入竹林的南生顿时停住了脚步，蛊惑的声音一直在身后响着，不听使唤的思绪促使他回头望了眼古宅。霎时，二楼窗口出现一个身穿旗袍的女子，手里挥着丝帕，朝着南生微笑。

意识仿若被控制般，南生僵硬的身体开始向宅子前移，手上的器材已经被他遗落在竹林旁。一阵风吹过，本来锁住的宅子后门，却在此时轻轻地开了，那声音还在召唤着南生。“到我这里来”。刚踏入屋子的那刻，南生发现通透明亮的灯光耀满整间古宅。

踢踏踢踏的声音自楼上传来，南生的心徒生一种未知的恐惧，可是这个身体好像不属于他般，继续往前移动。渐渐靠近楼梯的时候，他的心也越来越忐忑。“你回来了。”楼上女子妩媚的话语，让他浑身不自觉地冷颤。一步，一步握着扶手登上楼梯，他不知道即将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忽然一室的灯光在瞬间熄灭，突袭而来的窒息感包围了南生。一个趔趄，他没有站稳脚，身体立刻向后倾倒，直直的从楼梯跌落的南生，在晕过去的刹那，朦胧间看见一个女子妖娆的身段晃过眼前。

「三」

“好痒。”一只雪白的波斯猫伏在床上男人的身上，略长的尾巴轻轻地刮着他的下巴。乖顺的猫儿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前冥思的女子。一身湖蓝色的旗袍，高高挽起的发髻，略显消瘦的脸颊，却依旧挡不住这个女子周身散发的媚惑身心的撩人气息。

“我在哪里。”南生揉了揉脖子，拨开身上的猫儿，坐起身朝着窗前的人影问道。女子回转头，有那么一瞬，南生无法呼吸，甚至心跳也在那时停止了跳动。再美的词语也形容不出这个女子带给南生震惊的容貌，只见她弯下身抱起那只蹭着她脚的波斯猫，微张红唇：“都统，你忘了么，明天是晚晴的生日，你说过要给我庆生的。”

原来这个女子叫晚晴，只是为何自己成了她口中的都统，旧社会军阀的称呼。低头，南生一惊，身上怎地不是自己那件奢侈的阿玛尼大衣，何时套上了类似三四十年代军队男人的衬衣。疑虑间，女子已经放下猫，拿着一件灰褐色的外套，走到南生的面前。

“都统，晚晴来服侍你更衣。”南生的耳朵仿佛着了魔般，听着女子的话立刻在宽大的穿衣镜前站好。双臂伸展，女子轻柔的动作穿梭于南生的全身。等那女子扣完了整件衣服，南生才从镜子里看见，这身民国年间军阀所穿的服饰。一条粗黑的皮带自身后婉转至他的腰前，女子的手便在那时不放了。

「四」

镜子里，南生看不见她的脸，却能从她环抱住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一阵阵的暖意。片刻后，女子松开了手，为南生拿来了长靴，依旧服侍着他穿下。帽子落下的那霎，一个活脱脱旧社会时代的军阀模样展现在镜中。这是怎么了，南生的思路已经被这些莫名的场景模糊。

还未等南生作任何的反应，那个女子便拉过他的手，为自己放下了挽起的发髻。一柄散发着清香的木梳，由女子的手递至还在发愣的南生眼前。镜中的她已笑得如三月里的桃花般妖艳，南生却依旧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都统，不愿为晚晴梳理么。”魅惑的声音飘入南生的耳朵，他的四肢竟像是被操控般，缓缓的开始为这个女子梳发了。

南生自镜中望见，那个女子已闭上了眼，双手交叠在膝盖，静静地享受着那份来自身后男子指尖摩挲发间的温柔。南生突然发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消失般，时空中唯剩下梳妆镜与他在女子发上重复的轻缓动作。两个人旋转，旋转，一直到无人的境界里。那个女子似乎沉入了南生构建的梦世界，抑或南生走进了她的静谧空间。

房间的门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被打开。一个打扮得富贵逼人的女人走了进来，瞥了房中的两人一眼，在茶几上丢下一张纸。“前方要打仗了，总督的信，让你去支援。”南生不明这个女人所说的，却见身旁的女子低头致意：“谢谢嫂嫂。”茶几旁的女人哼了一声出去了。

那张纸，南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因为房内那个叫晚晴的女子，已经把它丢进一旁的火炉内。然后撒娇的偎进南生的怀里，喃喃道：“都统帮晚晴过了生日再走，可好。”南生下意识的点点头，女子竟毫无矜持的吻上他的唇。两具年轻的身体碰触在一起，火热难耐的心便肆意喷薄出激情，双双滚落至那张依旧温热的床。

「五」

“嘀……嘀嗒……”南生特别设置的铃声在他的耳畔响起，一阵凉意袭满全身，突地坐起身，南生猛然发现自己睡在那片繁茂的竹林里。那些拍摄的工具安稳地伴在他的身边。微微发白的天空告诉他，应该是早上了，翻开手机，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像是预设好一般，在六点的时候，他从那个迷幻的梦里醒来。

起身拍下尘土，南生望了望二楼那个窗口，没有任何身影。昨晚那个女子到底是谁，那种身临其境般的感觉，他想甩也甩不掉，只是现在他必须回家报平安了。南生没有把那样的际遇告诉周遭的朋友，那些在古宅拍摄的照片被一一冲印了出来，南生惊讶的发现，无论哪张照片，只要拍到了窗户，总是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那里。

心里陡然的升起一股荒凉的烦意，南生拿着相片在家里来回踱着步子，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作品会被认为诡异的象征，而他原本只是想拍一种古老的陈旧感。相片上那个身影到底是谁，拿着它的南生越来越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

重又返回郊外古宅的南生，再一次站在它的面前，拿着相机对着那些窗户就是猛按快门。“咔嚓”南生后退的脚踩上了一截枯枝，“喵……”有被惊吓的野猫突然从他的面前窜过。也差点让他的心在那时有了遁逃的意念。可是那股牵制的强力，促使他不得不待在园子里继续着拍摄，一直到夜幕降临。

「六」

“你来了。”不听使唤的思维又一次引领着南生踏入了那间古宅。这一次，屋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耳畔尽是恭贺的话语。南生很想退出去，却惊觉自己的手臂已被人挽住，回头，是那个叫做晚晴的女子。“都统，谢谢你为晚晴庆生。”

酒席间全是一些穿戴名贵的商贾名流，晚晴悄悄的依附在南生的耳畔引介。偶尔有一两抹不知何意的轻蔑眼色，划过南生与女子的身上。之前见过的那个富贵逼人的女人，满脸殷勤的穿梭在人群里，与那些人谈笑甚欢，做作的姿态看得南生反胃。

一场庆生宴似乎只是为了炫富，为了官场与商场的交流而设。南生不知道身边的女子是否开心，只是她挽着自己的胳膊越来越紧。迎面走来一个陌生的男人，眉眼间却与南生有着近似的神色。他有种感觉，这个男人必定与自己有牵连，却听不到身旁女子的介绍。

“南生，过了这场宴会，随我去前线支援吧。”原来这个陌生的男人是都统的哥哥，那个贵气妇人的男人。只是为何这个叫做晚晴的女子，看见他的时候，会生生的有一种往后退的感觉，南生能隐隐的觉察到这个挽着自己胳膊的女子，在微微的颤抖。不言而喻的害怕难道来自那个“哥哥”？

一场繁华终落幕，所有的宾客都退席了。南生随着女子回到那个有些熟悉的房间，由着她为自己脱下那身不晓何时穿上的军装。舒舒服服的躺倒在床上，南生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只是那个女子却坐在床边嘤嘤哭泣起来。“都统，可不可以不要去前线，晚晴一个人在这个家会害怕。”南生没有细细揣摩过一个女人的心思，所以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更何况他根本不是那个都统。

得不到回答的女子，擦拭了眼泪后，和衣躺在了南生的身边，双手圈住他的腰，靠着他的胸膛，就这样安稳的睡去了。南生的心徒然升起一股怜悯，爱怜的抚摸了下身边女子的脸颊，却不料她并没有睡着，一个翻身欺压到南生的身上，缠绵悱恻的热吻，一室的旖旎。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同样的铃声，那片竹林。南生觉得自己是疯了，竟对那个虚幻里的女子着迷般惦念，身边少了那股温暖，似乎很不习惯。

「七」

回到家接连几天未出门的南生，盯着照片上窗户旁那抹模糊的身影，发呆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了，那个女子挽留着她的都统不要去前线。南生终是耐不住心中的那份迷蒙的爱恋，第三次去了那座荒芜的古宅园子。景色如初，没有丝毫生机勃勃的现象在这里呈现。静待到晚上的南生却没有听到那缕呼唤自己的声音。

晚晴怎么了，南生很想知道。只是该怎么进入这间古宅，竹林里悉悉索索的响声促使南生前去，原来是那个女子在掩埋着什么。南生想上前叫她，突然从古宅里冲出一个男人，揪住女子就是一顿扇打，然后拉进了屋里。南生急迫的想要跟进去，门却在那刻关上了。

女子痛苦的哭声自二楼传来，南生看见她的身影时不时在窗户边晃动。突然一声突兀的枪声响彻了天空，南生紧紧的盯着二楼的窗户，那个女子凄然的笑在窗户边缓缓落下，他的心一紧。就在他想砸门进入的时候，一切恢复宁静。

南生愣愣地坐在竹林里的石头上，一直到天亮鸡鸣，他才感觉自己活了。依着昨晚那女子埋藏的地点，南生似在用尽毕生的意念去挖掘。半个小时候过后，他终于触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拿出来后，他才发现，那是旧时女子装首饰的盒子，只不过这个是玉制的。费了些气力，终于掀开了玉盒盖，映入眼的是一张陈旧的相片，只是在刹那，南生的心突生一股寒意，相片上的男子和自己如出一辙。

相片的后面还有一封信，南生没有拆开。他已经知道这定是那女子写给都统的。回到城市的图书馆，南生在里面待了一整天，终是查到了。那间古宅的主人是军阀统治时期，一个姓陆名南生的都统的府邸。那个晚晴，是陆南生从烟花之地赎回家的风尘女子。有资料描述，陆南生在为那个烟花女子晚晴庆生后，就先去了前线，而他的哥哥伺机在家里杀死了晚晴，原因只是因为堂堂的陆家不能接受这样不干不净的女子。

「尾声」

看完这些书上的记载，南生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盒子里的一切竟然没有被侵蚀。南生知道这应该是属于文物的，只是不愿上交，那是属于他与那个女子唯一的牵系。

后来南生听说那座古宅终究被拆了，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建筑队去过，只是不知为何始终会发生意外，导致无人敢再进去。那个地方已经盖起了座座高楼，站在曾经驻足的土地上，南生拿起那封信，轻轻的撕掉，透过随风扬起的碎片，他似乎看见有个女子，暖暖的笑意漾在嘴边，轻喃着：“都统，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