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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过杀死妻子凶手我遭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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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6月18日,岳父来接儿子过去住几天。吃晚饭时,我陪着喝了点酒,就由妻子开车送岳父和儿子回岳父在城南的家。

放过杀死妻子凶手我遭唾弃

半个小时后,我有点儿心神不宁,以为是不胜酒力的关系,开着电视迷迷糊糊地躺在沙发上,仿佛看到妻子回来了,过来摸我的额头嗔怪我没酒量还逞能。

梦似真似假地一直做着。不知过了多久,刺耳的电话铃声把我惊醒,头像裂开一般疼痛起来。那边问:“请问你是秦小敏的家属吗?”

我不记得是怎样到医院的,我挣扎着,硬是迈不动走向他们的脚步。儿子还在手术室里,妻子和岳父却已经白布蒙面。我握了握岳父冰冷的手,又抱了抱妻子毫无温度的身体,好一阵儿都回不过神儿来接受眼前的事实。很想大哭,或者大叫。可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只是蒙了,两腿软得跪在地上起不来。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那两天的,他们叫我吃饭,我就吃,叫我喝水,我也喝。

我并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偶尔听见妻子好似在叫我“老公”,然后是儿子快乐的叫声—“爸爸”。那声音时远时近,时清晰时模糊,在匆匆赶来安慰探望的亲友的吵闹声中,断断续续,不曾消失。

我心痛难忍,那是一种不单来自于心理上的痛,还有生理上的窒息一般的绞痛。我大口地吸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伤心欲绝的岳母需要我,儿子也需要我。

他的求情

不大的一个会议室里吵吵嚷嚷,我们来了好几次,是公安局通知来与肇事者家人见面。肇事者是独生子,父母在市外的一个小县城里。这次车祸四死五伤,报纸电视全都播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可一连许多天,都联系不上人,打了好几次电话,要么不接,要么说来,等了好几次,都没见人。

所以当那个男人进来时,我连日来的疲惫、悲痛与愤怒都已经到达了崩溃的顶点,我冲了过去,冲他脸上就是几个大耳光。他低着头,被我打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没倒在地上。

其他人也冲上来破口大骂,另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更是又抓又打,歇斯底里。

打过了人的手,有点儿辣丝丝的痛。这是一周多来,第一次感觉除了心脏以外,身体上还有其他地方有痛感。我看向刚才差点被我打晕在地的那个男人,才发现,他是个头发花白一脸憔悴的清瘦老汉,年纪大约60岁上下,嘴唇哆嗦着,任由那个悲痛愤怒的丧夫女人推搡着,像只破败无力的麻袋。

在场的公安人员过去拉开那个痛哭的女人:“周明理,你儿子撞死撞伤了这么多人,叫你来你就应该及时来,不能来也说个理由,逃避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枯瘦的手颤抖着伸进外套口袋,掏出一包烟来,想递给谁,可大家都在冷冷地看着他。他捏着那包烟,就那么僵硬了半晌,忽然“扑通”一下,就朝我跪下了:“大兄弟,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大伙。我这些天,向亲戚借钱去了。我知道用钱也买不回命,可我求求你们,留我家伟子一条命吧!”

他的话,让我刚才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的悲痛和怒火,腾地一下又烧起来了,我想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教子无方为老不尊,他以为用钱什么都可以买到吗?我的妻子,我的岳父,他们做错了什么?要这样白白送命!

我怒火中烧地看着他,这个年纪与我父亲相差无几却跪在我面前的花甲老人,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的光芒,有迫切、有焦虑、有恳求、有无奈、有痛楚,有许许多多我说不清楚的情绪。这种似曾相识的情绪,令我想起了面临噩耗的自己,我慢慢松开紧紧握住的拳头,点了一支烟,以控制自己的怒火。

“大兄弟,大婶子,我教子无方。我35岁那年才生了伟子,就这么一个孩儿。伟子他不是那种做尽坏事的孩儿,你们就给他一次机会吧。我给你们磕头了。”

他说着,就磕起头来。在场的人年纪都比他小,他一个又一个响头地磕着,大家一下子都蒙了。

我冲过去,一把将他拽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我们要杀你的儿子吗?是他自己做错了事,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放下尊严

7月23日,听说周伟被判了死刑时,我没有震惊,也没有多么的开心。他就是死了,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岳父能够活过来吗?我那才年满7岁的儿子能够不受浑身插满管子躺在医院不能动弹的苦吗?

不能。所以,我有理由心硬如铁。

周伟的父亲,那个叫周明理的花甲老汉,他又来找过我几次。一次在儿子的病房里,我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推出门去,推倒在走廊上。面对他低微的无奈痛楚的哀求,我也心软过,可看着半夜痛得呻吟不已的7岁儿子,我无法平息内心的悲愤。有次是来家里,没等我开口,来探望的亲友已经拿起扫把将他赶了出去。他脚步蹒跚在楼梯拐角摔了一跤,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扶着楼梯喘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走下楼。

我不得不承认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很难受,他让我想起了乡下的父亲。当年我刚上初中的时候,一时意气,把嘲弄我裤子打补丁的校长儿子给打了,闹得学校要劝退我。做了一辈子农民的父亲,为了我,不知求了多少人,才让我能继续留在学校。

其他几家也来找了我,说我受的伤害最大却最冷静,我若是同意赔钱,他们也同意一起签一封谅解书到法庭,求法院“刀下留人”。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赔一点儿钱,就可以原谅他所犯下的错误吗?那可是我们的亲人呀!现在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我怎么能谅解他?我不能谅解!我真的不能!儿子时常因为疼痛而呻吟,他才7岁,便这样遍体鳞伤。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妈妈为什么没来看他这样的问题,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原因,不再问了。医生来换纱布的时候,小小的他懂事地忍耐疼痛的样子,时常让我的心绞成一团。

那天,天刚蒙蒙亮,他已等在我家楼下。他大概在楼下等了很久,雾有点儿大,把他的头发都打湿了。他更瘦更佝偻了,几周前还是花白的头发,竟然已经全白!

“大兄弟,我知道我没脸来求你。大兄弟,世上最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狠不下心来让伟子死呀!”他说着,竟呜呜地哭起来。我第一次,这样看一个老人在我面前老泪纵横,他伸出瘦得骨节粗大的手抹了一把脸,却抹不完眼泪。他来找我这么多次,我没见过他落泪。他总是一脸无奈地哀求,一脸悲痛地说对不起,一脸焦虑地问我们要赔多少钱才愿意放他儿子一条生路。他似乎不记得哭,只是求了这个再去求那个,一次又一次地送钱来,一次又一次地跪在地上,而一次又一次地被赶走,被咒骂。

眼泪似抹不干,他爽性不抹眼泪了,就那样满脸无助的老泪纵横,哆哆嗦嗦地却坚定不移地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往我怀里塞,嘴里语无伦次地说:“大兄弟,你收下,收下,我卖了家里的房,只凑了12万元。我还会再凑的。你收下。”

他慌乱无措,似已无计可施,却必须去做。他的样子让我心酸难忍。他放下了做人的尊严,为一个不肖的儿子,重塑了另一种尊严,这种尊严,叫做父亲。

一个父亲对另一个父亲的理解

我在谅解书上签下自己名字。并不是因为我真的谅解了周伟,而是因为我谅解周伟父亲的一颗爱子之心。如同我的父亲爱我,如同我爱我的儿子,是一样的心情

可是,我的谅解并没有得到别人的谅解。

岳母把我赶出了门,之后再也不肯开门。亲友们知道这件事之后,对我的同情,也慢慢转成了质疑。而我,一个为了钱而无视妻子惨死、放过凶手的男人,成了人们偶尔闲谈时的某一个题材。

可每当我回到凄清凌乱的家,我内心的悲痛就张狂地再次涌现。我知道,我还没有适应失去妻子的生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能摸到自己时常不自觉地落了满脸的泪水。

幸好,我还有儿子。

儿子渐渐康复,他的身体上将永远留下一些疤痕,他断过的肋骨、腿骨也将记住他经历过怎样惨烈的疼痛。偶尔出现在他稚嫩的脸上的忧郁神情告诉我,这次车祸不但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疤痕,也同样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至今我的岳母仍然没有原谅我。但我想,慢慢她会理解的,因为她是一个母亲。情同此心,她会理解一个父亲对另一个父亲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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