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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薄念,缘落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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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纪子,缘木最爱的纪子,独一无二的纪子。

一夕薄念,缘落今生

我是缘木,最爱纪子的缘木,独一无二的缘木。

文。苏缘生

纪子。?

我一巴掌挥过去的时候,缘木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眼波流转,荡漾出平静无澜掩盖了所有我在他生命里划下的伤痕。?

看着他,我忽然觉得很心疼,像以前无数个他纵容我任性地胡闹的时候一样。我在想,是不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这样平静,是不是有一天当我和全世界都背叛了他的时候,他也只是这样沉默着一言不发。可是抱歉,我真的要离开了。这个城市埋葬了我们之间太多美好的回忆,美好到让人不忍心去用告别的眼泪打扰那份安然。可是,我真的该走了,他们都不喜欢我,都希望我离开。也许这个城市真的不属于我。?

沉吟了片刻后,我抬头望着他说道,缘木,你不该对我这么好的,他们说的没错,我跟谁都不可能长久的。我已经习惯了这么贪婪地去索取然后胡乱挥霍别人对我的好,在我心里那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就想那样没心没肺地过完这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静下心来认真思索过的生活,然后平静一辈子。这么久了,你也看到了,我并不需要你对我的好,你也并不会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而我,似乎也猜不透你心里所想。我们都是那么地固执,固执地沉默,等对方妥协。可是你知道的,我不会妥协,真的不会。到最后我开口的时候,说的都是关于放弃的话。你说你已经在努力了,却习惯性的沉默着,无动于衷。最后连挽留的措辞都是委婉的诠释着放弃。既然彼此都不了解彼此,既然所有的努力点到为止,何必再固执。?

说完这些话我转身离开。对不起,缘木。我在心里默念道。眼泪滑过脸颊的时候,我看见秋日里的第一片叶子倏然从头顶落下,城市残余的温热在季节的起伏及离别的眼泪里逐渐变凉。当一切走到最后,故事草草收尾。我竟是以这样狼狈的姿态见证了这个城市从夏天到秋天的过渡。而我和缘木之间源源不断的纠葛终以这样不经意地方式落下句点。我也终于可以头也不回地走开,沿着远离他的方向。?

?

缘木。?

纪子离开的时候,雨一直下,整个城市都在哭。我趴在窗前,幕天席地的雨水模糊了我视线。想起在火车站里看到她拎着箱子孤单地走上月台,瘦弱的身影在风雨里显得那样单薄,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似地难受。?

走的时候,她没有通知我。我知道,她只是不想留下任何关于她的讯息给我,她想了无牵挂地离开。我知道,我也会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回家的路上,沿途经过许多我们一起牵手走过的地方,仿佛看到那些深藏记忆里的片段瞬间明朗起来。那温和的安静地平躺在回忆里的笑容,氤氲成泠泠雾气落入眼底,化为冰凉的眼泪。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那么拼命地想念一个人。这个曾连回忆都很清淡的季节,我和载满我和纪子所有悲欢的城市一起泪如雨下。?

失去了纪子的消息很久之后,生活平静无澜。我常常能忆起在校园的香樟树下她骑着单车裙裾飞扬的身影。常常能想起,走在路上,老远看见她横冲直撞地穿越人群,然后劈头盖脸地骂过来。当时的困窘亦或是其他复杂的心情已经成为了遥远而不可触及的回忆。也是到了后来,流言蜚语在学校里传开,我才陆续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才知道,她转学去了别的城市。

在我跌跌撞撞的青春剧目快要落下帷幕的时候,我开始一个人俯瞰生命里昭然若揭的疼痛。依旧穿越在这个城市仓皇起伏的悲喜里,然后在暮色四合时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看着天边烟霞簇锦,想起那些遥远的年岁中,曾在自己的生命里进进出出,惺惺相惜地彼此陪伴着的人。直至夜晚迷离的灯火铺满天空,彤色的浅影如遮天幕布,整个城市安静地睡去,一些想念就那样沿着生命的轨迹无疾而终。

我开始用稚嫩的思想去审视每一段降临自己生命里的际遇。我在想,是不是每一次因缘际会的遇见在别离之后都会在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关于疼痛的,亦或是用来怀念的。那人的一生中,会有这样那样的遇见。那么多的遇见,背后积淀的该是怎样刻骨铭心的东西。而那些必然会分开的遇见,留给彼此的又将是怎样沉痛却又不愿放开的回忆。

纪子走了,我现在所能想到的所有关于她的印记已经在回忆里被温习了好几遍。可依然没办法改变以后的这些年,她都将不在身边的事实。 每天花大量的时间给纪子写大段大段的信,然后沉默地躲在回忆里自生自灭。我总是怯懦地想要用这种近乎自我安慰的方式来填补生命里落下的空缺。我知道,这是唯一能够让我保持清醒的方式。

「纪子,不管谣言被放大涂抹成怎样的模样,你还是我心中的纪子,我所懂得纪子。?

窗外的叶子又落完了,今年的秋天似乎很短暂,寒流悄然席卷而来,似乎是冬天到了。北方一定很冷的,是不?我记得你从小就很害怕寒冷的。我不能在身边提醒你吃好穿暖了,所以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记得穿厚些,晚上睡觉盖好被子。你送我的围巾,我现在都已经戴上了,我记得那是你熬了几个夜晚亲手织的。那个时候我一直笑你技术太烂,织得太难看。可是真的不是,那时候我骗你的。它比其他任何东西都好看,而且很温暖。?

纪子。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联谊那天,我唱的那首歌是送给你的。现在,我在唱给你听好不??

确定,你就是我的唯一……?」

我又开始写信了,心里是漫漫平静熔铸而成的波澜不惊。写了那么多的信,塞满了书桌,却都没有寄出去,尽管知道地址。可我并不想寄,但却会一直写,一直写,直到我们再次见面。

纪子。?

这个城市的天空总是很暗,常有铅灰色的浮云盘踞在头顶。高楼鳞次栉比地排开,寂寞无声缠绕在这个冰冷的石头森林。抬头的时候,总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电线将墨色天光分割得支离破碎。在这里,我总是意犹未尽地想起那些不断倒退在记忆里的风景,和站在风景里对着我微笑的人。我想自始至终,我都是一个衷于怀念的人,也是最不能抛开过去的人。尽管我一路风风火火地走了这么多年,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因为延伸在流年罅隙里的细枝末节莫名地流下泪来。缘木说得没错,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在这个城市里营营役役地生活了几个月之后,我似乎已经浅尝辄止地了解到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习惯性的用唯唯诺诺来形容生命。苍茫的浮途中,那些不可溯源的回忆有着跌落尘埃的卑微。原来有很多东西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体会。就像现在的自己,已经开始忘记了当初被逼无奈答应转学时那种难过而落魄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环境的改变,曾经不顾一切地去坚持的很多东西都慢慢地沉淀下来。到最后,能剩下的只是波澜过后平静而一览无余的心境。?

我突然暗自窃喜,庞大的时光在塑造了一场场惊心动魄地面目全非后,依然内敛沉着,平静地浏览过一次又一次的悲欢离合,然后以告别的姿态目送回忆离开。?我就是在那样的时光里,告别了缘木和过去的种种。可是不管走到哪里,那些在我生命里进进出出延续了十几年的回忆都将伴随着我一直走下去。就像曾经缘木对我说的,有些感情安放在心里,如同繁盛在枝头的木绵花,装点成一片绵长而无边无际的素洁典雅。无可替代的珍贵。我想我会守着那样纯粹的感情给自己足够地勇气去撑着苟且在这个城市里。

缘木。

听说纪子是随她妈妈的工作调动来到这个城市。初二的时候,我在学校教学楼的走廊里第一次见她。扎了两个马尾辫,脸蛋泛起的红晕宛若被夕阳染红的梨花。穿着白色的连衣群,裙裾翻飞在风里。被一个中年妇女牵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就连走过好长一段距离后,还不时地回头。直至远远地消失在我的视线。

那次之后,我开始陆续在校园里见到她和那个中年妇女出入校长办公室。时不时地还会听到有人小声议论她,说她是从小就是灾星,闯祸王,从来都不被人喜欢。陆续换了很多个学校,却都让每一个教她的老师头疼,说不愿意收这样的学生。我若无其事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并没有过多的去在意那些与自己的生命似乎并没有太多瓜葛事情。只是偶尔会莫名地想起第一次见她时那直勾勾的眼神,那是我们这个年纪所读不懂的深意。

后来她作为插班生来到我们班。在她第一天来学校的时候,作为班长的我义不容辞地替她打理一切。收拾书桌的过程中,我又在不经意间看到她那陌生而略带抵触的眼神,直直地对着我,明亮而放放肆。我有些惊慌地转过身,却不小心把桌上的书碰掉到地上。蹲下去捡时,看到一本封面被翻开的书页上写着:我是纪子。不会被人爱的纪子,独一无二的纪子。我把书整理好放到后,低声说了句抱歉后,踉跄地走开。

纪子出现后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要平静许多,大家对这个突然闯入自己生命的陌生女孩有过一段时间的好奇后,渐渐地平静到漠不关心。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人与她来往。她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后面,埋头做自己的事。只有我会在她迟到很多次后,去提醒她要早到,在她很多次不交作业时催她交作业。在放学的路上遇见,和她平淡地打招呼。仅此而已。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第一次月考之后。老师找我谈话,他说想把纪子调到和我一块儿座,希望我在学习上可以帮助她。就这样我和纪子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了。也是这样似乎与后来所发生的一切的没有任何关联的安排,让这么多年以后的我,开始相信了生命里太多的巧合实际上是命中注定。

纪子。

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忽然觉得生活很安静。遵从妈妈的意思,选了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级。我知道,她一直希望我能做一个乖乖女,好好学习,考好的大学。可是我知道,这么多年,我带给她的一切不止只有失望那么简单。但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许说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一个被他们用来相互伤害报复的筹码。

曾经妈妈很喜欢爸爸,可爸爸却深爱着另外一个女子。后来爸爸在一次喝醉酒后和妈妈发生了关系,不久后就怀孕了。爸爸被逼无奈娶了妈妈。直到某天,我从他们的争吵中得知,那一次并不是一场意外,因为妈妈那晚在爸爸的酒中下了药。然后我就莫名地被冠以罪恶之名存在与这个世界上。

从小时候开始,他们都不管我的死活。每天在争吵不休中僵持。爸爸看我的眼神里蔓延的是满满的恨,而妈妈总是对着我无奈地摇头。每次都把我扔学校里,留下大把大把的钞票后不管不顾。妈妈和爸爸吵完架后,常常一个人默默地流泪。然后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如果有一天妈妈累得无力在抗争了, 你的爸爸就会抛下我们的。所以你一定好好学习,考好的大学,将来才有出路,知道么?

妈妈最终还是倒下了。那晚爸爸喝了很多的酒,回到家就和妈妈争吵不休,然后大打出手。我躲在房间里从门缝里看见爸爸扯着妈妈的头发使劲地往墙上撞。然后鲜血淋漓,浸染了雪白的墙。如同寂静的夜里,盛开在茫茫雪原里的红色花朵,凛冽欲碎。眼前触目惊心的红,看得人眼睛发麻。我强忍着没有出声,直到爸爸累到筋疲力竭然后停下来踉跄地走了出去。我疯狂地冲出门去,妈妈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我跪在地上,拼命地努力想要抱起她,可怎么都抱不起来。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掉入血泊里,很快消失不见。在我大声呼喊咆哮到声嘶力竭的时候,邻居赶来背着我的妈妈去了医院。

妈妈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我中途回家时,却看到爸爸拿着行李箱离开。客厅的茶几上一份离婚协议书那样安静地平躺在那里,窗外黯淡的光线照进来,泛着惨淡的光。爸爸终于还是抛弃了我和妈妈选择了那个女人。

妈妈醒来的那天,小城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场雪。柳絮般的细碎雪花纷纷扬扬地洒满了整个城市, 生活骤然冷落,世界于茫茫白色中澄澈透明,宛若虚设。妈妈的脸上残留着大片大片的淤青,微微有些浮肿。憔悴的面容泛着清冷和破碎,眼里流露出绝望到疯掉了平静。那一刻我忽然在想,这么多年的挣扎,在她心里蓄积了多少伤痛。可她终是平静了下来,许是真的累了。

纪子。我们离开这个城市好不?我们先去你外婆家住一段时间。这是妈妈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颤抖,夹杂着时光流转之后沉淀下来的沧桑。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她瞬间老了许多。

也就是这样,我们来到这个城市生活,然后遇见了缘木。暖风拂面的清晨,他站在院子的梨花树下对着我微笑,一脸明媚,阳光稀稀落落地铺在他身上,很温暖的样子。以后的日子里,我也常能看到那样温暖的笑容,在某个繁华满树的清晨,想到初见时内心微微的感动和以后相互依偎的幸福,会突然觉得有些遇见,便是命中注定的美好。

缘木曾问过我很多次,为什么当初会以那样的眼神盯着他的时候,我都只是笑笑地说,因为看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特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告诉他当时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只是固执地不想用任何理由来套住那些原生的美好。既然幸福来过,即使没有理由,它也一直会在那里。笃定温暖。任何所谓的合乎情理的说辞不过是用来搪塞自己内心仓皇的借口。即便是临走之前,好多曾经想说的话,却依然被我固执地锁在心里。

缘木。

纪子对我说起她的以前的生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抱怨抑或是悔恨。就像是和分别多年的老朋友很随意地说起分开以后的生活。可她并不知道,在她对我说过那些以后,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整天,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晚上的时候,一个人在楼顶喝了很多酒。那晚,这个城市十几年来唯一一次吹了很大的风,浓墨色浮云仓皇逃窜,噬骨的寒冷和疼痛铺天盖地地朝我涌来。凛冽的寒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的时候,我不可抑制的留下眼泪。

后来,她再也没有对我提起过以前的事,我们一起过了一段安静美好的日子。每天早上我骑着单车在她家楼下等她,然后载着她穿越声色犬马的街道,看着城市渐渐苏醒热闹起来。晚上,我们一起去河边放河灯,夜空中时不时地升腾起明亮的焰火,美丽的夜景如花绽放。相处的日子里,她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那些时刻,我的心里总是落下微微的感动。

有人说,带着缺陷降临尘世的生命,承受了命运赐予的太多不公。伤痛携伴随行。渴望予以善待,免于苦楚依附,免于踽踽终生。总觉得命运赋予纪子的缺陷太过分明,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获得平静,那种平静却源于对这个尘世的种种希冀破灭后的无力。她在我面哭过几次,每一次都是歇斯底里的,几近崩溃。那些裸露的脆弱,让我不禁想到那些伤痕累累的年岁,她是怎样硬撑着挣扎地走过来。

我想竭尽所能地对她好,让她快乐开心起来。这是现在我唯一能做的。

这样俨然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三。第一次模拟考结束之后,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妈妈找我谈话,让我不准再和纪子来往。每天放学回家,她都满眼泪光地和我说上好久,满满都是她认为的大道理。过了不久,妈妈又和其他家长商量,联名上书学校,要求纪子离开这个学校。为这事,我跟她大吵了一架,好多天都没有回家。后来各科老师也陆续找我谈话,意味深长地要我认真考虑自己的人生,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自毁前程。所有可以出现的正义之词以势不可挡之势涌向了我。我没办法抉择,也没办法扬长而去。但我知道,我不会丢下纪子一个人不管不顾的。

那些日子,纪子也忽然变得不开心,常常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我问她时,她只是淡淡一笑,然后说什么事都没有。很多次我都看见她从校长办公室里走出来,身影黯然。我似乎猜到什么了,但却什么都没说。一如既往的陪着她,想尽一切办法逗她开心。可一段时间以后,她好像开始故意躲着我了。早上去叫她时,她都说没收拾好,要我自己先走。白天她一直埋头看书,一句话都不和我说,甚至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放学后她总说她有事,不能和我一起回家,然后转身走开。

我隐约知道她的想法,可是我们曾经说好要一起坚定的啊。我推着单车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掠影蔓延过城市深处的孤独,最后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看着那些熟悉的街景,眼前我和她一起打闹的片段一幕一幕地闪现,延伸而出的却是不可触摸的遥远。

纪子。

如果说人的一生中一定会遇到一个人,陪自己哭,陪自己笑,陪自己万水千山,陪自己百转千回,然后成为自己的守护神。那么我想在我十几年单薄的年岁里,我已经遇到那样的人。他就是缘木,十四年里,唯一一个能让我觉得温暖不再恐慌的人。

我曾对缘木说过,如果给我一次机会重新来过,我还是会那样选择。选择有缺陷的人生,选择在繁复的痛苦中平静,然后在另一个地方开始另一段生活。对一个可以交付内心的人讲述一次以前疼痛不可自拔的过往,肆无忌惮地流一场清淡的眼泪,用以祭奠已逝的岁月。学会善待自己,生活。然后陪着那个愿意一起共度年生的人静静地等待终老。我想他终是会明白我当初的心境。因为这么久以来,他总是默默地守在我身边,快乐亦或是伤害。

每天早上接我上学,晚上对我说晚安,然后目送我在昏黄的路灯下渐渐远去。穿越大街小巷买我喜欢的小吃给我,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天气,路途有多遥远。沉默地包容我一切的任性和胡闹。每一次矛盾我都很久不理他,可他依然默默在身边为我做所有的事,替我挡去了身边所有的灾难和麻烦。很多时候,看到他我都觉得很难过。我想我凭什么让他对我这么好,凭什么自私地霸占着他所有。

缘木,不要对我这么好,不值得。我把手里的书一本一本地朝他砸过去。他不躲闪,书本砸在身上发出重重的声响,随即掉落地上激起一片尘埃。他安静地蹲下去,把书一本一本的捡起来,放在桌子上。逆光的断影里,我看见他的眼里流泻出略带疼痛的温柔。那是回忆里最难忘的一幕,常常在某个夜阑人静的深夜莫名地涌上心头,不知所谓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样被人宠溺着的岁月,真的像是尘埃里突然开出遍地花朵般的温暖。我是个很贪心的人,一直都是。我想霸占着那样的温暖,直到生命终结。可似乎一切美好的期待都不过是以幻想的角色出现在生命里。遇见缘木以来,我常常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大都是带有警告意味的,她们让我远离缘木。我没有告诉过他。其实这些,我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么多年磨练,对于这些微小起伏我已经可以不动声色。毕竟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小学到初中,都是一路风里来雨里去的。何况对我来说,相比失去缘木,这些根本够不上任何威胁。

还有的是我早就预料到了的。第一次模拟考的前一天是爸爸的生日,妈妈有打电话给他,说了几句后他就不耐烦的挂掉。晚上妈妈一直落泪。这么多年的隐忍,在面对突如其来的脆弱时,依然不堪一击。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半夜跑出去,打电话给缘木,说了很多胡话。然后他满大街发疯似地找我。缘木来的时候,我坐在高桥上,哭得一塌糊涂。他把我抱下来,背着踉跄地往回走。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我中途吐过两次,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打点滴,而缘木已经不再。中午的时候,他来看我。买了我最喜欢吃的小吃。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我好好休息,说下午要考试,晚上再来看我。我无力地点头,看着他离去。晚上他过来接我,把我送回了家。

模拟考成绩出来后,缘木的成绩一落千丈。有一天回家,其他人都睡了。妈妈坐在客厅里,神色有些奇怪,见了我后说,纪子,我们离开这个城市吧,老住在这儿也不行。我突然想起下午的时候,好像看见她从校长办公室里走出来。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到自己房间。第二天,校长也叫我过去。直接开门见山地跟我说,所有家长写了联名信,要求我离开这个学校。我说我不离开,然后冲出门去。后来我就看到各科老师一个接一个地找缘木谈话,然后他看着也不像先前那么开心了,但还是在我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后来我想了很多,或许这一切真的都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的出现,缘木还是家长老师眼中的尖子生,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优秀,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还是这个学校提高升学率的王牌。他对我好,不会怪我。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渐渐地,我开始疏远了他,尽管心里多么不情愿。可我不想离开这个学校,哪怕每天都不能说话,不能一块玩儿。我只要天天能见到他,看他过得好就满足了。我开始一个人穿梭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原来没有他的日子,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常常会在十字路口犹豫徘徊,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可是人生的很多路都需要一个人去走,缘木只是陪我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旅程,不会也不可能一直都陪我走下去。所以我要学会一个人生活。

缘木。

很多天了,我跟纪子说的话很少很少。顶多就是我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家,她说不要后转身离去,留下苍凉的背影和一袭冰冷的尘埃。

我还是尊重她的选择。只是我觉得,她需要被照顾,一个人肯定过得不好

每天早上我躲在她家门外的紫藤花树后,看着她出门然后跟在她后面。总是在她后面赶到教室。她迟到,我也迟到。我们一起被老师罚站。放学后,去她常去的餐厅吃饭,她进去后,假装偶然遇见,微微一笑。放学后,也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怅然若失地往前走去,站在十字路口沉默。许久后,又一起往前走,中间隔着可以望见彼此的距离。

从来没有想过,简单的相守竟可以这样的纯粹。纯粹到默默地守在那抬首相望的距离里,各自为安。她不知,我沉默。只要她能过得好便是幸福。这样遥远的年光竟然在不经意间变得触手可得。她是安然的,我是笑着的。她叫纪子,我叫缘木。

黄昏时分,遥远的天光渐渐黯淡,逝水年华在这个贫瘠的季节骤然冷落。天边有流离的云朵,幻化成记忆的形状。这个诠释着古老的城市总会有这样怀旧的景色让人无限怅惘地浮想联翩。纪子拿起书包往教室外面走去,一段距离后,我跟了出去。走了一会儿后,我发现方向不对,纪子貌似不是要回家。走到一个路口时,纪子突然停下去,拦了一辆出租车搭乘而去。见状,我立刻叫了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车子行驶了很久,穿过城区进入了郊区。就在前方的转弯处,突然一辆大车迎面而来。司机立马改变方向,迅速地躲闪过去。却不料车子陷入了旁边的沟渠里,启动不了了。等我下车时,纪子搭乘的出租车已经消失不见。后来那个司机告诉他这条路只通往一个方向,尽头是虹口仓库,中途没有其他人家。我听到后心惊胆战,想到纪子可能会有危险了。又急忙地拦了下一辆出租车追了过去。

赶到那儿的时候,已经临近夜晚,夜幕沉沉地垂下来。仓库周围漆黑一片,有一辆黑色的小车疾驰而过,簌簌的黑影很快融入了夜色里。我很快下车,一边大喊纪子,一边朝门口冲过去。我把门推开,里面漆黑一片。我又喊了几声,但是没有人回应。我往里面走了一些后,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还可以听到微弱的呼吸声时断时续。地上全是粘稠的液体。我借着手机的光线看过去,发现纪子蜷缩在地上抽搐,周围血流成河。我冲过去,抱住她。

纪子,醒醒,别怕,我来了,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过了一小会儿后,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我,嘴角抽动了几下,又闭上了眼睛。她手里的手机倏然掉落地上,我捡起来,亮荧荧的屏幕上一行字突兀地刺眼:放学后,来虹口仓库,我有事找你。缘木。突然想起,下午的时候,苏青用过我手机,她说要找一个同学的号码。我抱着纪子飞快地冲了出去。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看到她浑身是血,全身不停地颤抖。那时我忽然很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她,让她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把她送进手术室后,我坐在医院的长凳上,望着惨白的光线和空荡荡的走廊,心里疼痛无比,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经过三小时的抢救,医生说她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因失血过多,还处于昏迷中。我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病床上缠满绷带的纪子脆弱地像一朵即将枯萎的雪莲,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我趴在床边睡着了,醒来时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照着那脆弱而安详的生命。我没有去上课,出门去给纪子买了早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醒来,靠着床头坐着,见我进来,瞥了我一眼转过头去。我走过去,把早点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取出热的粥盛给她喝,她扬手将我手中的碗打翻。然后一边把背后的枕头扔向我一边大喊,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捡起地上的碎片,然后走出门去。靠在门边的墙上,透过门缝看见纪子那张脆弱而受伤的脸,心疼地不知所谓。过了一会儿,手机响起来,是妈妈打过来的,我径直按了电话。朝医院外面走去。

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平静。我走过去说道:纪子受伤了,躺在医院里……

什么都别说了,赶快去学校吧,完了我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妈妈拿起茶几上的牛奶和面包递给我,然后走进了厨房。我拿上牛奶和面包出门朝学校走去。到教室时,正在上数学课,老师见我时什么也没说就让我进去了。这一切的平静看起来那么地反常但却是又那么地和谐。

到最后,一切就真的平静下去了。妈妈没问什么,老师没找我谈话,生活波澜不惊。

纪子。

那天下午本来不准备来上课的,妈妈生病了,我想在家照顾她。收到缘木的短信的时,我有些诧异,准备问他的,想了一下还是去了学校。下午自习课我没有上,就直接离开搭车去了那儿。那地方真的好远,走过了城区,听司机说还有一段距离。车子行驶在郊区的公路上时,看到两边荒无人烟。心里略微有几丝恐惧闪过,可还是平静地到了目的地。

那天有点晚,司机说不能等我,然后掉头把车开走了。我一个人朝仓库里面走去,刚推开门,就被人用麻袋套住了头部。接着就被拖到里面,然后无数人对我拳打脚踢,我疼得大叫了起来,可那无数拳脚依然不遗余力地涌向我。仓库里拳脚相加的声音此起彼伏,转瞬便淹没了我逐渐微弱的呼喊……拳脚依然没有停止,我感到周围的光线突然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而自己已经疼得没有力气再喊出声来。恍惚中,隐约听见有一个女子声音传来,我警告过你,你竟然不听。看你以后还敢缠着缘木,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我们走……

头上的麻袋被抽了下来,拳脚先后离去,可疼痛却一分不减。我躺在地上,没有丝毫力气,只是觉得死亡的气息迅速扩展蔓延在周围的空气里,一浪高过一浪。再后来,我隐约看到缘木焦急的面庞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点滴瓶里的液体安静地落入时光的脉搏,涌动出的透明寒凉浸入心底。身边没有人,阳光稀稀落落地铺在身上,荡漾出稀薄的温暖亦真亦幻地划过指尖。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已经断裂似地生疼,心里绵延着不知名的情续,欲将爆发。自己却又不想动弹。

缘木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醒来一会儿了。他手里提着我喜欢的小吃和冒着热气的粥,看着我的时候,略微的欣喜在眉宇间荡漾开,眼神平静,读不出一点深意。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在仓库里看见他时的心情,仿佛突然抓住了什么东西似地。然后我拼着最后的力气撑到了现在,为了再见那张会让觉得温暖的脸。可是当他把粥递给我的时候,我却硬生生地打翻,然后将他赶了出去。其实我应该是开心的,不是么?这件事不是他干的,在我最伤心最无助的时候,在我渴望他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就真的出现了。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只是觉得情不自禁。

望着他走出门时寂然的身影,突然隐约有些恨自己。

在医院里住了三天,这三天里缘木都没有来看我。到最后出院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来。打他电话时发现他的电话竟然搁在床头的柜子上,拿过来对着屏幕上闪动的字幕轻轻一笑。丫头,他一直习惯这样叫我的。妈妈过来接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又提起了要我转学的事,我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回答学校时,才知道缘木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少年宫绘画大赛了,要去一个周。刚上了两节课,又被校长叫去办公室,我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过去。校长见了我,一脸语重心长,然后缓缓开口说道:缘木的家长联合其他家长又提出了抗议,说如果不答应让你退学的话,他们就向国家教育部起诉我们学校校风不正,你还小,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以缘木他们家的权势,足可以让我们这个学校关闭,到时候几百名教师都会失业……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沉默。最后校长有些无奈,直接撂下一句话:缘木这次比赛是我们可以安排的。如果他这次比赛拿了全国一等奖的话,就有机会去欧洲跟随世界之名大师学习绘画一个月。当然,这个也不叫如果,可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不会不知道,这对缘木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你如果不答应的话,我们就在他拿奖之后,取消他去学习的资格……

好。我答应……我冲出门去,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拼命地往前跑,跑着跑着,跪倒在地上。我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泪水混合着雨水很扫了这个城市孤独。

周末的时候,缘木回来了。他来我家找我,一脸兴奋地告诉我,他比赛拿了全国一等奖。我淡淡地说了句恭喜,然后挥了他一巴掌,说完我想说的话后,准备离开。关于我要走的原因,和影绰在这个城市里的不为人知的丑陋只字未提。我相信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沉默亦或是其他都会在年华远走时心照不宣。走的时候,也没有和他道别,我怕自己忍不住会哭。

火车轰隆隆地斩断残留在这个城市里的点点滴滴,望着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我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缘木。

纪子走了很久之后,学校里有过一段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自那以后,大家渐渐忘记了她曾经的存在。而我还是会在每天清晨经过她家门前的那棵紫藤花树亦或是坐在学校对面我们常去的奶茶店听歌时拼命地想念,想念那些停留在记忆里再也回不来的年光,想念流年碎影里她如花的笑靥。

也是后来,去欧洲学习前夕,我无意间听到爸妈谈话时,才知道了纪子离开的一切原委。我在想,如果当初我知道那一切,是不是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她,那么是不是现在她还陪在我身边,我们还依然整天坐在太阳底下没日没夜地做着白日梦。那么,这个世界是不是又会是另一个摸样?答案是不了了之的。因为现在我并不怨恨以前昨发生的种种。毕竟生活就是这样,不管曾经多么轰轰烈烈,时间过后,终是一场寂寂无声的平淡流年。

我想纪子也会和我一样,懂得这样坦然地怀念,然后感念时光赋予我们的恩慈,关于遇见,关于信仰的。我也知道,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身在何方,彼此依然会那样不顾一切地拼命想念,直直垂垂老去。我想我们都会希望在未来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里,彼此还能那样毫无防备的遇见,然后热热闹闹地相伴长大。就像写了这么多的信,尽管知道地址,却没有一封寄出去。

时光老去,思念顺水长东。我会一直记得,你是纪子,缘木最爱的纪子,独一无二的纪子。

尾声。

纪子到了新的学校后,很拼命地学习,一年后考取了市重点高中。高中三年,她更加努力。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她梦寐以求的名牌大学。

有一次在教室上自习,伸手去帮别人捡掉落地上的笔记本时,看到上面写着这样的两句话。

你是纪子,缘木最爱的纪子,独一无二的纪子。

我是缘木,最爱纪子的缘木,独一无二的缘木。

飘逸的钢笔行楷,是她所熟悉的字体。抬头的时候,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正看着她,神情错愕。她微笑着说道:缘木,这么多年,我终于赶上了你的步伐。那个男子继而露出了温婉的笑容。午后阳光照进来,他们站在逆光的断影里,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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