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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是要学着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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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认为,漫漫人生,定会阅人无数,我们与旁人之间的恩怨与纠葛也会无数。但当到达一定的年龄,驻足回首,我们才恍悟,生命太短,真正能在我们生命中留下重彩的人更是寥寥,那为什么被铭记的一定是恩怨与纠葛呢?

我们总是要学着原谅

我们的记忆与情感容量太小,于是,试着把苦痛伤害的回忆删减,试着原谅和释怀。

01

我曾经有过一段维持了三年的恋爱。从相识之初的磕磕绊绊到熟识之后的你侬我侬,我与她都倾注了非常多的精力与情感。于是,当终于到了分开的那一刻,我们都开始恍惚和反思,诸如那些过去的种种是否值得留恋,也开始对比在整段爱情中谁付出的更多、分手过程中谁受的伤害更大以及这段感情的终结者到底是谁,等等,不胜枚举。

在那样思想混乱,并且报复心理严重的时期,我和她都没有办法正常思考,于是做出了许多令人惋惜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候有个社交网站叫做“人人”,她先是在“人人”网发布了一篇长文,指控我是一个自私狭隘,并且与多名女生有染的渣男。她文章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感到欣慰,曾经烧过的香终于灵验,让我错过了他,感谢佛祖。

于是,从小学到高中,认识我们的朋友大都分享了那篇文章,并且配以极为难听、辱骂我的话。一时间,我成了众矢之的。

2013年,我们已经多时不再联系。那年冬天初中同学聚会时,我和她都硬着头皮共同参加。坐在吵闹的KTV,男生喝着酒,女生唱着歌,她也唱了一些伤感的歌,把我的心情拉至谷底。酒过三巡,我开始有些醉。通过晕乎的眼睛,我看向她的位置,她正在和身边的几个女生说着什么,能看见脸上还挂着眼泪。我再看向她身边的几个人时,她们一起向我投来鄙夷的眼光。我想,她又在祥林嫂一样的哭诉她的苦难。

于是,我端着一杯啤酒走在她身边,原本打算让她喝了那杯酒,但也不知道是因着什么,大脑错乱地把那杯啤酒倒在了她的脸上、身上。我无法想象当我被朋友带走之后,她是如何面对的那群呲牙咧嘴的好事者,也不知道她是以如何的狼狈形象落荒而逃。我至今后悔不已。

去年冬天,我在陕西举办签售会,新华书店与主办方并没有大力宣传,但参加的人数极多,礼堂中座无虚席。我在签售之前做了一个演讲,那段演讲我有讲到她的故事,我说:事后多年,再一次回忆起我与她的往事,感慨不已,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并且送她一把一直没有兑现的玫瑰。

话音落地,有一个长头发的姑娘站立起来,虽然离得很远,但我知道那确实是她。我没有邀请她上台,但她就那么仰着头走上台来了。其实,我当时是非常紧张的,我怕她还没有释怀还没有原谅,我怕她抢过话筒,搞砸了那一场签售会,我怕她会指着我的鼻子控诉我的罪行,让我在众多读者面前出尽洋相。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紧紧将我搂住,声音哽咽着说,恭喜你变得优秀,谢谢你曾经那么深爱我,我会永远感激。

一时间,我泪眼模糊,说不出话。而台下,掌声雷动。

等到参加签售的人走完,她还在等我,她说她想与我合一张影,她男朋友拿着相机。我有点瞠目结舌,站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现在的男朋友。但惊讶只存留了几秒钟,我恢复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都那么自然并且美好。

原来,她已经真正放下,并且释怀。

那晚分别的时候,她男朋友说等到结婚的时候,希望我能出席。她牵着他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我想都没有想,说了一句,必须参加。

走在寒冷的冬夜里,我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寒冷,温暖感人。由衷的祝福他们能过得很好。

02

刚走进学校上学的时候,我是左手握笔,于是我母亲提着鸡蛋去拜托白老师纠正我的错误。白老师惩戒我们的方法只有一个,揪头发,只揪额头的那几根。我时常感觉前额的头发连带着头皮一起疼,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惧怕白老师。惧怕他严肃的面目,甚至惧怕他头顶不多的几根花白头发,有点深入骨髓的样子。

离开故乡之前,我对于白老师的记忆已经存留的不多了,但有两处回忆却如何都涂抹不掉。

一个农忙的春天,我母亲不知是因为什么而和白老师的妻子争吵了起来。白师娘一边跳一边指着我母亲咒骂,言语不堪。我母亲是个不会骂人的人,当别人骂她的时候,她至多偷偷地瞪一眼或者掉一滴眼泪。二姐当时10岁,看不下去母亲的受辱,于是她拿着一根棍子跑到白师娘面前,在她身上戳了几下。让我惊悚的是在那一刻,白老师顺手拿起了一把铁锹,青筋暴起的向我们的方向砍来。

受伤的自然是母亲,她护住了我二姐。我清楚的看见我母亲的脸上有了不止的血,头发也都被红血浸湿。我当时傻傻地一动不动,两个姐姐也都瘫坐在地上嘶哑的喊着妈妈。我记忆最后的一刻是我妈晃晃悠悠地跌倒在了地上,其他的都忘记了。

第二处回忆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那时我的母亲已经外出打工,家里就剩下我和姐姐以及年迈的奶奶。如今说起这个回忆我都不能完全相信,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陕北的农村,竟然有家庭没有能力拿出一块钱给感冒发烧的孩子买药。感冒发烧的那个孩子就是我,拿不出一块钱买药的家庭就是我们的家庭。于是,当白老师要求我们每人上交两块钱,用来生炉火取暖的时候,我再一次被拖入深深地恐惧。第一天我没有拿到那两块钱,于是,白老师让我在寒冷的教室外面站了半天。等到第二天我奶奶领着我到学校找他说情的时候,白老师不知道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我的奶奶泪流不止。我也泪流不止,虽然不懂白老师话语的意思,但当看到年迈的奶奶流下浑浊的泪水的时候,我有些情绪失控。

于是,在我转学离开母校、离开白老师的时候,头都未回。因为就当时而言,我不认为我对于那样的学校,那样的老师有什么留恋。可是后来听我奶奶说,白老师难过了好几天,他说他应该给母亲赔礼道歉。

近些年,断断续续的听到白老师的消息,他最以为傲的儿子的堕落,妻子的病重,生命奄奄一息,还有他自己的极度衰老。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在我心里没有激起过一丝的涟漪。

最近一次见到白老师是在我上大学以后。

他就那么蹲在三爷家的炕边,手里捏着一支自卷的烟,花白的头发,秃顶的那一片更是光光如也,努力的咳嗽感觉就要咳出血。他抬眼看我的时候,似乎都没有足够的力气。看到曾经凶恶的老师如今安静的蹲在自己的面前,像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我的心里是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是时间给予的,我没有任何能力进行抵抗。我曾经无数次试想当我荣誉回乡的时候我一定要刻薄的表达我对他的极度不满,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我的双眼噙满泪水。这泪水不仅仅是因为白老师现在颓败的处境,更是回想起那一段段的过往,不会因为他而褪色,反而是色彩斑斓。

我不想与白老师讨论过去,我有意的躲避着,可是他说:你挺有出息啊。你是我教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过去的事儿,你还记恨吧?

他笑了笑。

我母亲曾经摸着头顶的伤疤告诉我她早就原谅了白老师,我问是什么让你原谅,她没说话。问我自己,对于过去那么耿耿于怀的一件件磨难一样的事情,我是如何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释怀?也是找不到答案,或许真的是时间在逝去,我自己的身体装不下那么的仇恨,于是,学着释怀学着原谅。

我很潇洒地回复白老师:恨什么恨?我早都忘记啦。

我也笑了笑。

03

或许她是打心底里讨厌我。我是从陕北最偏僻的农村来到的那个还算发达的小镇。她穿着时髦的衣服,我都是仰视着看她,并经常拿她与我的母亲作对比,才发现了母亲的苦难。

当时的我在一个亲戚家过活,每天放学后都要做很脏累的活计。她是第一个在所有人面前嘱咐我要按时洗澡的人,我还是很感激她没有直接说我的身上有臭味,她也是第一个告诉我:你妈做的土布鞋不适合在城市里穿。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碰过我妈一针一线纳的布鞋,我不知道是我太虚荣还是她的那些话语力量太大。

小学三年级的一天,本身内向的我在老师同学面前像是一只没有吃饱的猫。那节数学课,我很自然的蹲下身系了系鞋带,被她发现了,端庄的走向我,面无表情。她用三角尺指着我的脑袋,示意我继续系鞋带。我是一个还算明白眼色的孩子,我看着她,因为我不相信我的理解。是的,乖猫咪一样的我又继续系鞋带。我已经记不起那节课的时长,可我还记得我为了让那节课快速度过,一遍又一遍的将鞋带解开、系上,这个动作我持续到了下课。起身时全身发麻不会动弹,我扶着桌子许久才恢复知觉。

第二件事儿关于荣誉。小学我热爱数学,曾经跟着初中的表哥同睡同醒同学习。期中考试,我考了一次数学第二,她承诺会给我们成绩优异的孩子一个3毛钱的数学本,那些数学本是校友赠送的。我几乎是奔跑着回去告诉我的母亲我即将获得的荣誉,因为我知道刚转到这个城市来的时候,我的母亲为了我差劲的成绩遭受了她很多次的训导。如今,算是雪耻的机会来了。

可她真的没有给我机会。一个3毛钱的本子没有被我珍藏,理由是她说的:借读生不享受校友的捐赠。那一刻,我是确定了她是从心底里讨厌我的。

第二个早晨,我没有买5毛钱的方便面,而是买了一个数学本,中午拿给我的妈妈,我和我妈因为不同的原因,流了相同的眼泪。

后来,她生了很多场大病,断断续续的给我们上课,再后来,我们换了老师,我的数学成绩也一落千丈。

上初中时,我偶然知道了她家的住址。

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我来到她家门口,在那扇铁门上写了一句不堪入耳的脏话,又把几根牙签硬生生的塞进了钥匙孔,得意地走了。

在走出楼道的那一刻我遇见了她,裹着厚厚的衣裳,面色憔悴的像是被人放干了血一样,眼睛也不再那么严厉,手里还拿着一个吊瓶,另一个手上是胶布和针头。

我以为她会无视我,13岁的我当然也会叛逆地不理她。可她却微笑着走向我说:呀~这不是王东旭嘛!

她问我近来学习如何。一时间,我竟然失去了所有的语言。难道她忘了么?她忘了我是她极度讨厌的人了么?

在无数个夜里,我都想象着一个病重的女人,拿着吊瓶,在刺骨的寒风里寻求帮助的落寞身影,更要命的是铁门上那句足以击碎一切坚强的话。过多的想象是多余的,我只祈求上苍能让这一段记忆从我以及她的脑袋里彻底消失,过去的种种不堪回首的记忆也都一笔勾销。

终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交集。我也没有刻意打听关于她的消息,只知道她过的不怎么幸福。

前先天我登陆微博的时候被她的儿子加为了好友。他给我发了“私信”:我妈一直夸你聪明上进。一直想见见你。

瞬间我有些哽咽。看来她真的忘了,她不仅忘了她那么讨厌我,她也忘了我曾伤害过她。

今年妇女节,我发短信给她:请您原谅,祝您健康。

她回复:东旭,回家之后来找我,我带你去吃饭。老师老了,有些怀旧,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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