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来世还做你的狐

我在菩提树下苦苦哀求着我的爹爹，要他让我的赵阿生死而复生。

爹爹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问我，青衣，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是的，爹爹，我爱他。

「壹」

多情自古伤离别， 一曲琵琶伤人泪

我的家在长白山的菩提树下，爹爹是得道的狐狸仙，在他的指导下，我也很快幻化成人型，爹爹看着在镜子里面青色眸子的我，告诉我，你叫青衣。

我问爹爹，娘亲去哪里了？

爹爹的绿眼中刻意回避着我的问题，我在家找不到关于娘亲的任何东西，仿佛我没有娘亲一般。

爹爹有着俊俏的脸庞，狐狸是不会老的动物，修行成狐仙的狐狸更是其美无比，附近的媒婆几乎把我家的门槛塌破，想为我爹爹再说门亲事，爹爹总是一笑了之，凡间的神仙不同于天上的神仙，是可以娶妻生子的，毫无疑问的是，爹爹曾经有一段很美的感情，看他在菩提树下，对着月亮流泪我就知道。他是深爱娘亲的。

青衣，这世上有两种人是会要你命的，一种是你的敌人，另一种是你最爱的人。我蜷缩在爹爹的怀里，爹爹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爹爹，你是我最爱的人，你才舍不得我去死呢。

爹爹把我抱到床上，要我好好休息。我和爹爹不同，我现在只是一只小小的狐妖，刚幻化成人形的妖精，要充足的睡眠才可以保持明天所需的能量，这一点比较像人。其实妖精的下场只有两个，一个是修炼成仙，另一个就是永世为妖。在天上的神仙是不能恋爱的，而地上的神仙可以像平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不过除了相貌不改外，人的所有痛苦都要相应承受着。

这些都是爹爹告诉我的，他每天都教我法术，他希望他的女儿可以得道成仙，在高高的天堂之上，做个快活逍遥的神仙，我一直在爹爹的菩提树下生活了五百年。

刚起床的时候，就听着有人吹着锁啦喇叭从我们山下走过，丫鬟说，小姐，那是凡间的成亲。

练习法术的时候，我问爹爹，成亲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爹爹手里的火焰一下子就灭了，在平时是越烧越旺的。

青衣，你是怎么知道的？

爹爹，你怎么了？今天有人成亲从我们山下经过，好喜庆哦。我笑着对爹爹说，但是爹爹的脸色铁青，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那天爹爹爬上了菩提树的顶上对着月亮喝起了酒，在凡间，月亮是代表团圆的意思。没有人知道爹爹为什么老是上树顶，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娘亲是谁。唯一知道的是，菩提大仙有只小狐狸。

「贰」

红豆落时无情生，渐看泪眼生迷离。

爹爹被天庭叫去已有些时日了。

我一个人在菩提树顶上期待着他回来，天晴了，等下雨，下雨了等天晴。

陪伴我的只是长白山的人参娃，它们晚上偷偷的从地底下钻出来等我，它们怕被人抓走。有一天，人参娃被一个采药的药童采了去，其他的人参吓得连土都不敢钻出，我决定去救回那只小人参。

我用法术确定了人参的位子，很快，我就找到了药童的家。

药童的家不大，有个老婆婆。

我问，婆婆，药童哪里去了？

婆婆说，你是阿生的媳妇吧，阿生这小子。然后她就咳嗽了几下，殷红的血液在雪白的手帕上格外醒目，我明白了，药童才人参原来是来治这老人家的病啊。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喊娘的声音。

药童看到我，很诧异的脸红了。

婆婆扑哧一声笑了，来来来，阿生，这是隔壁李媒婆为你说的媳妇。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阿生就脸更加红了，害羞的跟个要出嫁的大姑娘似的。这个男人在我面前显得异常的高大，他的脸上很脏，但我清楚的感觉，他和爹爹一样，有个好看的脸庞。

回到长白山的时候，我总是忘记不了阿生脸红的样子，还有他那俊俏的脸庞。

爹爹回来的时候知道我下山的事，大发雷霆，责怪我下山，告诫我，不要接近人类，人类只是不负责任的人。

我问他为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青衣，你知道吗？你的娘亲就是人类。

什么？我的娘亲就是人类？

对，我今生都不会忘记你娘亲离开我的那个时光，她嫌弃我是妖，生下你以后，就离开我们爷俩了，这样的女人，难道是你天天挂念的娘亲吗？就是因为她，我才天天修炼，得道成为仙，而你娘亲却因为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早就离开了人世。这就是卑微的人类，只是怕自己的脸面过不去，就是这样，人才有轮回，让每个人在下一辈子做自己痛恨的角色，青衣，你知道吗？我为了你娘亲，甘愿放弃我几千年的修为，可是你娘亲还是离开我了，青衣，你知道我多爱你娘吗？我可以为她终身不娶，可是她呢，在离开我的时候，却另嫁他人，结婚那天我一个人在菩提树上，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爹爹绿色的眸子里，透着岁月给他的伤，他只是只受伤的狐狸。

「叁」

落红不是无情物，却是无情更多情。

我一直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和赵阿生见面了，可是在不久以后，他又进山来采人参了，他不幸被毒蛇咬伤，而我那时正在和人参娃玩。

我用法力把他身上的毒全部吸了出来。

他的眸子紧闭着，缓慢的呼吸，我看着这个男子，这是我第一个这么近看的男子，他和爹爹不一样，我总像避开不看他，但是我还是不由去看他，这种感觉真是纠结死了。

青衣，青衣。

他叫着我的名字，我应和着，我在呢。

青衣，青衣。

我在呢。

他艰难的移动了下身子，你怎么在这里呢？青衣。

我在附近采药。我尴尬的回答着。

我娘亲的病又犯了，大夫说，要人参才可以掉命，怕是，撑不过明天了，青衣，你也是采药的，你知道哪里有人参吗？我要拿回去救我娘。

我连忙从土里抓出了一只修行了千年的人参，和他一同回到家，婆婆艰难的躺在床上，旁边还是那抹鲜艳的殷红，婆婆见我来了，显得很高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她拼命的挤出笑，但是病痛让她的表情全部扭曲了。

姑娘，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在我死之前，你可以和阿生成亲，好吗？

我？婆婆，不不不，这万万不可。我连忙拒绝。

阿生把我拉到门外，青衣，求求你了，我娘的最后一个愿望，和我成亲好吗？假成亲，成完亲，你就回你的家，好吗？

另一天早上，喜庆的喇叭声在这个小山村响了起来。

我头戴凤冠，盖上了红盖头。婆婆笑着对阿生说，你娶到了一门好媳妇，要好好对她，知道吗？阿生苦笑着点着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婚礼很快在喜庆中过去。

婆婆还是没有熬过这一天，红喜事转眼间就变成了白喜事。阿生把新郎服换成了孝袍。他对我说，青衣，谢谢你，娘亲最后一个心愿实现了，你可以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离开，等阿生把所有的事全部忙完了，我还是没有离开阿生，阿生问我，青衣，你的家在哪里？

我。。。我没有家。

那你就住我这里，好吗？

好的。

我开始习惯凡间的生活，毕竟人和妖一样，都要吃饭休息，阿生白天去水里打点鱼，我在家学习织布，我忘记了爹爹，忘记了我还有个家在菩提树上，忘记了妖和人不能相恋的事实。

每天的男耕女织的生活，让我知道什么叫做爱，我爱上了阿生。

「肆」

此生相别无相见，话绝几句引人泪。

爹爹，不要！

我哭着抓住爹爹的左手，他右手紧掐住了阿生的脖子，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把阿生的性命结束一样，我知道我的法力和爹爹相差很远，但我还是默念了那一串咒语。爹爹一个重心不稳被我的法术打翻了。

青衣，不要沉迷了，好吗？跟爹爹回去，好好修炼法术成仙，人妖殊途这句话，你不是没有听过吗？

不，爹爹，女儿不回去，女儿不想成仙了，我只想和阿生在一起。

咳。。。

爹爹松开了抓住阿生的手，消失在我的面前。阿生看着我，然后不敢相信的说，青衣，你是妖？

我没有说话，回房间整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了以后，准备从门口出去。阿生拦住了我，青衣，别走，好吗？是人是妖都不要紧，今生，你是赵阿生的妻子。我的眼睛里面有东西在晃动，听人参娃说，我们妖精是没有眼泪的。

阿生把我的东西放了回去，青衣，这辈子，你是我的妻子。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阿生会就这样在我面前吐血，我请遍了全镇上的郎中，却还是没有治好，阿生就这样离开我了。

我不得已又上了长白山。

在菩提树下，我苦苦的哀求爹爹，要他让我的张阿生死而复生。

爹爹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这是中了我们妖精的蛊，蛊是我们妖精与生俱来的，这也是当初你娘亲离开我的原因，她怕我的蛊害了她。青衣，我说过的话，你难道忘记了吗？我说过，这世界上，可以要你命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你的敌人，一种是你最爱的人。

爹爹，真的救不了他吗？

唯有一命抵一命才可以化解，青衣，你真要这样做吗？

是的，爹爹，我爱他。

在爹爹的帮助下，我的肉体和灵魂完全分开了，我用五百年的修行换来了阿生的命。做法之前，爹爹反复告诉我，青衣，他的这辈子，注定会没有你，救活的人他的记忆会全部没有，你和他的过去就像他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一样，回不去的。

是的，爹爹，我爱他，不管他的世界是否有我。

「伍」

阿生救活以后，我只能以狐狸的样子出现在菩提树下，每次我都会那个小山村，看望张阿生，我知道他的故事里，没有我的存在了，而我的世界却全是他的身影，我爱这个男子，已到骨子。

爹爹问我后悔吗，我坚决的摇头。

其实我在离开阿生以后一直有个愿望。

我希望他在长白山碰到那只青眼狐狸的时候，可以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