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45°角的天空

45°角仰望天空，其实是不让眼泪掉下来，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忧伤

——引言

「一」

不知何时，我习惯以最寂寞的姿势仰望45°角的天空，那里时常万里无云，一片蔚蓝色的背景下，偶尔有闲云慢慢飘浮而过，那悠闲地姿态似心底最柔软的疼。路海说，他死了之后，就变成一朵白云，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游荡。天边那朵白云倒映在瞳孔中，渐渐化成雨，滑出眼眶。是啊，路海一直那么自由不羁，像个坏孩子。只是哪一朵云才是他的化身？

医院门口的医生职务一览表中，我是最年轻的外科医生，但瘦弱纤细，是众人眼中最有实力的温柔一刀，也是他们口中的冰山美人。没有人知道我看似冷静，疏离的外表下，深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 我晕血，却选择了当外科医生，只因我要完成路海的夙愿——成为一名最优秀的外科医生。

认识路海，是在大一新生军训时，从小就贫血的我，在毒辣的太阳和教官的严厉下，中暑晕倒了。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一身白大褂，嘴角还泛着一丝坏笑的路海。他开口第一句就是：“美女，没想到你下口这么狠啊！你该如何赔偿我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损失？”说着便伸出一只印有清晰牙印的手臂，在我的眼前晃动。原来，从小就害怕打针的我，神志不清中还是不停地挣扎，最后竟然狠狠咬住了给自己打针的护士的手。

那次我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其实早就无大碍了，不肯出院的原因，一是为了躲避军训，二是莫名的喜欢上了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路海身上便拥有这样的气息；路海其实是医院的实习医生，却被安排当了急诊的一名男护士，虽然专业不对口，但他却干得很开心。这栋楼的病人都喜欢他，因为他有着一颗医者的仁慈之心。那天之后，路海口中所谓的赔偿，就是将自己的一盆仙人球放在我病房的窗台上，他说，我这里阳光充足。就这样，每天路海都会来我的病房，除了给我打针，便是看他的小刺头。

路海个子很高，整整高出我一个头，或许因为是实习的，在他的脸上我没有看到类似其它医生的那种职业性的麻木，只有不羁和淡淡的柔和，就像是我喜欢的雏菊，可以烂漫整个花季，但姿态低调。我曾看到路海在住院部大楼前的草地上，和一群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玩丢手绢。路海说，那些孩子都是白血病患儿。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生命还会延续多久，或许明天过后，他们的其中一些便不能跑了。说这些话的时候，路海站在阳光下，神情却阴郁着。

出院的时候，路海的手臂上还是留着我的“罪证”，只是颜色淡了一些。路海挥着手臂，换上一副轻佻的口气说：“小丫头，如果这个牙印不消失，影响我找女朋友的话，你就得以身相许了。”我羞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却在心底默默祈祷，那个印记不要消失；我曾在电视剧中看到，女主角为了让男主角永远记住自己，就会狠狠地在对方的手臂上咬上一口；而我此刻便希望路海能永远记住我。抱着路海的仙人球，我出院了，陆海说，我会比他照顾的好。

「二」

再次见到路海，是一个月后；仙人球开花了，小小的粉红色的花苞，在一堆尖刺之中，显得那么的纤弱，但粉红的花瓣，黄色的花萼 ，美得令人动容。我抱着仙人球，在住院部前的一张长椅上，找到了路海。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路海哭，路海眼眶通红，有泪水倔强地在里面徘徊着，路海隐忍的神情，让我忍不住先流下泪来。

路海说，一场小小的感冒就让她的母亲永远留在了西藏，生命的脆弱让他决定要当一位好医生。原以为当了医生之后，便有能力挽救更多生命，但在死亡面前，医生很多时候是无能为力的；就像今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才8岁的孩子，永远离开了。所以他喜欢仙人球，他说那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只要给它充足的阳光，一点点的水，便能开出美丽的花朵。他希望所有的生命都能如此。他说母亲曾说过，天边的彩虹其实是天堂之路，人死了，便会顺着这条路去往天堂，但今天他没有看到彩虹。

路海那张闪烁着圣洁光泽的脸便永远镌刻在我的心底，带着初恋粉红的羞涩，带着青春翠绿色的萌动。当秋天第一片枯黄的树叶翩然飘落时，我给路海织好了一条浅咖啡色的围巾，针脚生涩，但十分的温暖。我轻轻踮起脚尖，把围巾圈在路海脖子上。路海露出他一贯对我的轻佻神情说：“哟，小丫头，不会是喜欢上哥哥了吧！这个围巾这么难看，我以后怎么戴着见人？”就在我气急败坏准备转身离开时，路海却伸手拉住了我：“谢谢你，小沫！”

那条围巾路海戴了一整个冬天，也就是在那个冬天，我成了路海的女朋友；和路海相爱之后，才发现，平日里褪去一身白袍的路海原来十分的孩子气，他习惯睡在我的大腿上，看天上的白云，眯着眼睛对我说：“老婆，所谓坐看云卷云舒，是不是就是我们这样的。”说着，就这样把头枕在我的大腿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喜欢拉着我的手，一路不停使劲地甩动，侧过脸笑着问我：“老婆，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路海还喜欢在网站上浏览各种美女的图片，特别是泳装美女，然后回过头笑嘻嘻的对我说：“老婆，不如我们今天就洞房吧，你就忍心让我等你那么多年啊。”我曾和路海约法三章，在结婚之前，不越雷池一步。我使劲白他一眼说：“就应该把你分到妇产科，让你看个够。”路海顺势抱着我说：“老婆，你知道吗，在一个医生的眼里每个人都是透明的，只有爱人的身体才具有神秘感。”我挣脱路海的怀抱，他不知道自己温柔却带着一丝坏笑的神情，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神奇魔力 ，但我必须要恪守自己的底线。

「三」

路海如愿被分到外科，成为了正式的外科医生，他亲手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特地买了一瓶葡萄酒，以示庆祝。烛光摇曳，耳边围绕着是那首《绿岛小夜曲》，路海说这就是浪漫。晚餐过后，路海便抱着我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许是因为都喝了点酒的缘故，不知不觉便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被人用手使劲的摇晃，慢慢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呼吸急促，全力无力，我看到路海就在我的身边，一脸的潮红，呼吸急促，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以陌生的声音对我说：“是不是全身没有力气了，那是因为我在你的酒里下药了，我看你还要装多久，来吧，今天我就要了你。”说着便准备向我扑来。

我奋力地想移动自己的双腿，但腿就像是被注了铅一样的沉重，路海一把抓住我的腿：“我看你还想往哪里走？有本事就跑，不然就乖乖地听我的。”我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我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深爱的男子，竟然因为性欲而变成了可怕的恶魔，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路海的手，奋力向门口爬去，门竟然是虚掩的，我用最后一口气，爬出门，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各大报纸刊登着一则新闻：昨晚，一对年轻情侣在出租屋里煤气中毒，女孩依靠自己的意志力，爬出门外，被邻居发现后获救，男孩抢救无效死亡；据调查中毒原因是烧水忘记关火所致，望广大市民注意冬季用火。

原来，路海醒过来之后，发现已经中了煤气，他知道我胆小，会不知所措，便用尽力气去帮我开了门后，再叫醒我，并用恐吓的手段逼我离开房间，而自己却没有力气逃离死神的魔爪。我睁着空洞的眼睛，凝望着医院白色的墙壁，胸口就像是缺了一块致命的肋骨，心房裸露着，随着每一阵轻风滴血。原来悲伤极致，是不哭，不流泪的。路海就像是一株长在我心房上的仙人掌，占据着心脏的全部空间，一不小心，心就会被刺出血来，疼痛剧烈，只是他已经种下了，根深蒂固。

路海的眉宇和他的父亲极其神似，这个早年丧妻，中年丧子的男人，用他最坚韧的意志告诉我，路海一定希望我能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因为我是他唯一爱过的女子。那本蓝色封面的日记本，是路海母亲的遗物，现在成为了路海的遗物。路海在遇到我的那天，是这样记录的：原来一个害怕打针的女孩，可以可爱到让人心动。在我送他围巾的那一页上，路海简单地写下这么一句话：我心中从此住着一个人，她的名字叫——小沫，她有股温暖的力量。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路海未了的心愿：我要成为一名最优秀的外科医生。

「四」

大二下学期，我毅然换了科目，替路海完成他未了的心愿。可是我晕血，源于我十二岁那年，姐姐在家里和男友偷食禁果，不慎大出血，姐姐是裸露着身体被送到了医院，虽然最后没有生命危险，但却成为了众人议论的焦点，人言可畏，姐姐最终选择了割腕自杀，整个浴缸都被染红了，我晕倒在姐姐冰冷的身体旁。这就是我一直恪守的底线，我害怕自己会和姐姐一样，更害怕世俗的眼光，而这最终成为了遗憾。

带着这份遗憾，我以最优秀的成绩完成了所选修的科目，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我将所有的热忱都奉献给了我的病人，以换来冰山美人的头衔。没有人知道，我心中的那株仙人掌，已经越来越茂盛了；它带着刺，偏偏又开着茁壮的不易凋谢的鲜艳花朵，展现出倔强的美。我习惯了仰望，虽然我不知道哪一朵云会是路海，但我坚信路海就在我头顶的天空默默地守护着我，因为，送走路海的那天，天边出现一道绚烂的彩虹，那是通往天堂之路。